終結者功虧一簣

花落去

《終結者》本來有希望與《黑客帝國》分庭抗禮，卻終究功虧一簣。

“終結者”系列的第四部《2018》不可謂不好看：作為一部爆米花電影，它有帥哥，兩個；有打斗，帶露點；有爆炸，比朝核弄得真切；還有車戰，跟汽車人一樣會變形。也許可以厚道點，忽略那慘不忍睹的劇情。

可是作為“終結者”來說，拍成這樣終究有些浪費了。這個系列自第二集開始，已經被野心勃勃的詹姆斯·卡梅隆注入了靈魂，這本來是一個不亞于《黑客帝國》的架構，當詹姆斯去打造《泰坦尼克號》時，這個架構卻像一代代用過的終結者一樣，扔在野外任風吹雨淋，直到生銹。

終結者系列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機器與人之間不死不休的戰爭，這戰爭甚至從未來打到過去。機器是人類的創造物；創造物與造主之間的戰爭，實際上在人類社會中同樣綿延至久，便是弒父情結。終結者中的BOSS“天網”是人類之子，它認為人類所為終究將毀滅一切，這實質上限制了它自己的生存空間，因此發動了毀滅人類的審判日戰爭。至于所謂的“保護地球未來”等戰爭理由，不過是人類文明包裝下，以一種隱蔽的方式完成自己成人禮的借口；通觀整個系列，天網的性格與戰斗方式都不過是一個大男孩而已。

在任何社會性的生物，如猩猩、獅子、狒狒等生物群落中，后起雄性為了爭奪雌性注意與生存空間，都會向代表父權的王者挑戰。人類也需要通過弒父來完成成人禮與戰斗宣誓。由于穿梭時間只能單向進行，從未來派回過去的戰士意味著一去不返。但約翰·康納仍然要將自己的父親派回過去保護自己的母親，甚至康納之出生與存在，也全賴父親的犧牲；這與天網之弒父是一回事。

但單有弒父，則終結者系列不過是披著科幻外衣的心理片?？仿@一系列脫胎換骨的改造，便在于第二部中機器人與約翰·康納的父子關系重建。約翰是遺腹子，出生即被寄養，其人格形成難以支撐他將來“反抗軍領袖”的身份。終結者T-800的保護彌補了父愛的空缺。它沉默寡言，力量十足，又絕對服從約翰的命令，是最理想的父親形象。約翰的母親在看到他們爺兒倆嬉戲時有獨白：“終結者不會傷害他，向他叫罵；不會酒醉打他，或者借口太忙沒空陪他。它永遠在他身邊，它會一直保護他。這些年來我遇到的男人中，這東西，這機器，卻是唯一有資格當他父親的人?！盩-800之到來，使憤世嫉俗的壞小孩約翰·康納看到未來之絕望與恐懼，從而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與責任。

終結者唯一一次違反康納的命令，便是在完成任務后令康納將自己沉入鋼水池，這是整個系列中最悲壯的一次弒父，施瓦辛格在烈焰中僅存的手掌比出“最棒”的手勢，成為影史經典，也最終完成了康納的成人禮。

父愛的傳承與父權的確立是人類文明在延續基礎上前進的要素。盡管弒父是成人標志，但成人之后，首先要做的是將父親神化，以作為自己生命合法性的根本；有時候這表現為對血統的重視。天網弒父后，人類文明延續的過程被打斷；康納連續派兩任屬下回到過去，從血肉上和性格上重塑自我，以完成自己延續人類文明的重任。這是終結者I和II講的故事。

后面可講的故事本來很多。施瓦辛格自沉前，理解了人類之有淚水，證明終結者可以進化出感情，審判日戰爭后，有很多感情戲可發揮；天網毀滅人類后，也必將進行造神運動以保證統治延續，機器的孺慕之情別有天地，它將如何塑造自己父親的歷史，如何對待自己的后代？

可惜自第三部開始，制作方滿足于將該系列打造為純娛樂電影，放棄了“弒父－造神”的鏈條循環?！逗诳偷蹏废盗幸宰訉m為名，講述母系權力包容、生化之功，《終結者》系列以父權為脈，本有希望與黑客系列分庭抗禮，卻終究功虧一簣。

沒有了父愛的終結者系列最后會怎樣？第二部結尾已有答案：“不可知的未來撲面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