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世襲制？日本大選的焦點

袁晨雨

民主黨注意到了“世襲議員制度”已經淪落到公眾唾棄的境地了,在民主黨的選舉策略中,有一條深得民心:反對世襲,頗有效地擊中了自民黨的命門。

2008年10月,麻生太郎將自己就任首相后的第一次演說設在了東京著名的“宅男圣地”秋葉原,他款款登上講臺,脫口而出:“宅男們,你們好!”立刻贏得了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宅男們用“吃奶的勁”山呼“麻生萬歲”,整個秋葉原沸騰了……然而,誰能料想到,時隔半年,“麻生熱”形同秋葉原上空一縷縹緲青煙,消散而去,絕大多數曾將其視為“知音”的宅男們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政治演說不屬于秋葉原,沒有人再關心麻生,誰當首相不都一樣?!”

麻生在秋葉原遭遇的“倒臺”乍看之下只是日本政局的一個特例,但現象背后所涌現的是一張張日本普通民眾的政治名片——寧愿讓鳩山由紀夫上臺的選民幾乎是“麻蜜”的兩倍之多。但在這些選民中,近半選民對兩黨都不抱幻想。一些日本國民對當下荒蕪的政治生態表現出既失望又焦慮的態度,他們說,“我們期許民主黨能以一個‘亂世英雄式的亮相登臺上場,盼望他們用實際的政績回報選民,但誰都不能確信鳩山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救世主。”

歷史仿佛重新上演,到目前為止,民主黨已將名古屋、埼玉、千葉三市以及靜岡縣、東京五個“票田”盡收囊內。7月28日,在鳩山宣讀完民主黨競選主張的第二天,面臨建黨歷史上“最兇險大選”的自民黨承諾:若保住執政權,將讓日本國民每戶每年至少“增收”100萬日元。然而,外界對自民黨主張的反應卻是喜憂參半,但日本《朝日新聞》披露,自民黨在2005年向民眾承諾的300余項政策,目前落實的不到三分之一,孰不知是誰在開“空頭支票”?

“鴿子之亂”的社會基礎

7月12日上午,被譽為日本眾院選舉“前哨戰”的東京都議會選舉正式打響,一場事關麻生、鳩山世家恩仇,被日本媒體比擬成現代版的“桶狹間之戰”揭開序幕……無獨有偶,整整十年前,鳩山家族就曾在此燃起過烽火狼煙,由于同哥哥鳩山由紀夫的政見對立愈演愈烈,鳩山邦夫毅然退出了還在襁褓中的民主黨,參選東京都知事。結果惜敗于石原慎太郎手下,無處可去的他不得不返回自民黨。之后十年,代表自民黨右翼鷹派勢力的石原慎太郎連任了三屆都知事(相當于市長),東京也因此名副其實地成為了保守黨的堡壘、自民黨首要的“票田”。

將近一個月前,就在日本民眾一致認為已把四縣收入囊中的民主黨終將會在東京失手之時,麻生內閣卻出人意料地自亂起了陣腳,身為麻生內閣總務大臣的鳩山邦夫因在郵政株式會社社長西川善文的去留問題上與麻生意見不合,一怒之下火速宣布辭職。辭職后,鳩山振振有詞地在媒體面前聲討麻生的不仁不義:“歷史將會證明我的正確性。”

“從古到今,日本人有個特殊的嗜好,喜歡給危機四伏的政變賦予一個美妙的名字。”用鳩山由紀夫的話說,“兩只鴿子正在永田町(日本國會、首相官邸所在地)向麻生發起總攻,一只正面進攻,一只則在挑起內亂,此可謂‘鴿子之亂。”這一辛辣的比喻毫不夸張地預測了之后的大選走向,由于兄弟兩人的“里應外合”,麻生內閣支持率再次急轉直下,自3月以來第二次跌破20%大關。更出人意料的是,民主黨在兩周前的東京再次大勝,從35個席位上升至54個席位,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自民黨僅取得38個席位,加上略有微升的公明黨,也未能達到過半的最低目標(64席),自民黨苦心經營了半個多世紀的堡壘就此告破,現任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和其背后的幕僚無不痛心疾首地高呼道,“這是都政在為國政埋單”。事實上,自民黨東京都議會的慘淡潰敗絕非“一日之寒”。自從去年9月麻生上臺以來,兩黨之爭已然甚囂塵上,在8場大型地方選舉中,民主黨陸續獲得了六勝兩負的輝煌戰績,即使在前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家鄉橫須賀市,民主黨推舉依舊以6.8萬票的巨大優勢全身而退。

自民黨敗走了東京這座“麥城”,無疑標志著日本政治格局開始了前所未有的逆轉之勢。在選舉結果揭曉那一刻,身在意大利G8峰會上“備受冷落”的麻生太郎第一時間通過電視臺采訪為自民黨和自己的執政辯護,他認為都議會選舉畢竟是地方選舉,暫時不會影響國政。但在國民投票五連敗這一鐵的事實面前,麻生乏善可陳的推卸責任的消極態度更引得舉國民眾一片嘩然。

然而,日本《朝日新聞》最新訪查卻又反映出日本社會中另一種夸張而又不失實的底層標簽:相比日本政客間的風生水起,民間卻泛濫著莫衷一是的論調,絕大多數的選民表示,自己心目中并沒有很明確的政治領袖。與其說,由鳩山兄弟所領銜的“鴿子黨”是腐朽的日本政壇上的新鮮血液,倒不如說自民黨太過顯露出“半老徐娘”的頹態。“自民黨不變,則日本不變”這句自民黨素來秉持的政治口號,曾被性格乖張的日本電影導演北野武惡搞為“日本在變,而自民黨不變”。

換言之,正是這種消極中又略帶盲目希望的國民心態,為鳩山發動“鴿子之亂”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社會基礎。

“太子黨”:日本大選的隱性看點

在麻生的外祖父吉田茂的自由黨同鳩山一郎的日本民主黨的合并而奠定的“1955年體制”的孕育下,日本政壇逐漸步入了“世襲制”的黃金時代,特別是90年代后,非世襲議員的政治家很難當上日本首相,或國會要員的職位——1994年之后的自民黨籍首相:橋本龍太郎、小淵惠三、小泉、安倍、福田、麻生都是世襲出身。如今,在自民黨所屬眾院303名議員中,有107人為世襲議員;在麻生首相的17名內閣成員中,有11名“太子黨”。《讀賣新聞》將自民黨戲稱為是一群“太子黨”。

毋庸置疑,世襲政治的確有其合理的一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世襲制”的弊端愈發暴露無遺——自小泉純一郎起日本執政黨就致力于經濟體制改革,但是改革越深入越發現改革之艱難,因為利益集團盤根錯節大大增加了改革難度。自民黨籍首相三年頻換四人更讓日本民眾開始認識到,這些“公子哥”都不太能抗壓,特地為他們起了一個可愛又諷刺的綽號:“草莓族”……麻生上任之初,日本網民便紛紛涌入各大論壇就長盛不衰的世襲政治引發了一場激烈的討論,其中就不乏讓人忍俊不禁的觀點,“讓麻生太郎上臺,不如干脆把中國、韓國、中東地區古代的宦官制度引進日本,這樣的話,估計‘世襲制就會沒有了吧……”

顯然,民主黨注意到了“世襲議員制度”已經淪落到公眾唾棄的境地了,在民主黨的選舉策略中,有一條深得民心:反對世襲。它不是從政策上攻城拔寨,而是拿民主主義社會公民的政治權利和平等原則說事,頗有效地擊中了自民黨的命門。今年早些時候,鳩山領導的民主黨宣布將限制國會議員的后代、配偶或其他近親在同一選區競選國會議員,這一方針還作為黨規及競選公約的內容,此招不但為民主黨贏得了更多的民意支持率,更獲得一些年輕自民黨議員的贊同。

相反,麻生太郎面對公眾的質疑,始終保持著他一意孤行的態度。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麻生就世襲制問題兩次打斷了記者的質詢。有一次,記者說,在輿論普遍認為世襲需要限制……麻生卻冷冷地答道,誰說輿論認為世襲需要限制的?誰說的你找誰去。

從民意支持率來看,力挺“限世襲”的鳩山領先麻生,占了明顯的優勢,世襲制問題儼然成了這次選舉的分水嶺。但是,即使民主黨真的扳倒了自民黨,鳩山擔任新首相,日本政壇的“世襲風”還是在延續,因為鳩山本身也是一位著名的“世襲議員”,或許正如弟弟鳩山邦夫冷嘲熱諷的那樣,如果真要限制世襲,那日本兩大黨核心人物,都應該退出政壇,因為他們都是來自政治世家。

日本“太子黨”現狀能否顛覆是這場大選中另一個重要的隱性看點,但部分親民主黨的報刊也承認,事實上,日本選民對同樣身為“太子黨”的鳩山由紀夫是否能徹底廢除世襲制深表懷疑,民主黨成功上壘后可能依然是換湯不換藥。但進行政治體制改革卻是時代進步的要求,難以回避,也是大勢所趨,因此,主動提出“改革”的民主黨在這場戰役中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