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蕾
4月30日凌晨6時,AM098航班飛抵上海。很快,147名乘客通過長三角發達的公路和鐵路網,四散各地。隨即,各大城市進入自2003年SARS之后罕見的公共衛生應急狀態
本刊記者/劉炎迅(發自南京、上海)
5月4日,南京,氣溫31攝氏度。
這座長江邊上的特大城市,提前顯示出“火爐”本色。
李亮卻感到一絲輕松。“天一熱,流感病毒不再會那么歡。”這個一臉書卷氣的年輕人,是江蘇省疾控中心急性傳染病防治科病毒組成員。
4天前的上午,上海,AM098國際航班從墨西哥飛來。走下飛機的147名乘客,很快沿著長三角發達的鐵路公路網,分散各地,潛在的病毒危險隨之擴散。
長三角的諸多城市,隨即進入自2003年SARS之后罕見的公共衛生應急狀態。
嚴陣以待

4月30日之前,AM098航班還未來到中國。此時的病毒還被稱為“豬流感”,離國門尚遠,但已經在墨西哥、美國和歐洲多個國家和地區蔓延。
4月28日下午,江蘇。
該省省委常委、副省長黃莉新聽取了江蘇省農林廳關于豬流感防控工作的專題匯報后,江蘇省畜牧獸醫部門開始“全力以赴,積極開展豬流感防控工作”。
這一天,國家質檢總局也要求各口岸檢驗檢疫機構加強對疫區入境人員的紅外線體溫檢測和醫學巡查。中國民航局也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從疫區飛抵中國的國際航班必須安排在指定的遠機位,并開辟專門的人員通道,對客機進行嚴格消毒。
而此刻,上海提出的目標是,“將疫情阻擋在境外”。
而第二天即將到滬的墨西哥AM098航班,是流感疫情爆發后,首個接受全員體檢的墨西哥抵滬航班。
上海的社區醫院開始實行發熱病人首問負責制,這是在SARS以后就形成的一套預案。禽流感的時候,這些瑣碎但頗有成效的措施就已經演練得相對熟練。
4月29日,AM098航班從墨西哥起飛。
當天,江蘇省農林廳下發了關于加強“豬流感”防控工作的緊急通知,豬被人們普遍認為是罪魁禍首。
29日的南京祿口機場,旅檢通道上的工作人員比往日多出不少,這些身著制服的人,警惕地注視著過往旅客。他們還會對旅客攜帶的肉制品格外關注。一旦發現旅客行李或郵寄物品中有產地來自疫區的肉類,立即封存并銷毀。
此時,世界衛生組織已將這次流感流行的警告級別從3級提高到了4級。
這一天,江蘇省衛生廳已組織建立醫療救治專家組、疫情處置技術組,正在開展相關人員培訓,落實各項應急準備,提高應對能力。除設在南京的4個流感監測點加大了日常監測力度外,南京各大醫院也均啟動了發熱門診。
南京市第二醫院是南京市定點傳染病防治醫院,該院感染科主任姚文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醫院此時除了開始對醫護人員進行培訓,學習“豬流感”的治療、護理方法,還購買了一批防護服、N95型口罩等醫護人員必備品,正在儲備抗流感的藥物“達菲”,以及消毒隔離等設備。一旦發現疫情,可立即投入應急救治,“基本上就是嚴陣以待”。
此時的江蘇,防控措施事無巨細,甚至不放過一封郵件。江蘇省檢驗檢疫局的一位工作人員說,他們有一個郵件檢驗辦公室,為嚴防“豬流感”,對江蘇的入境國際郵件一律嚴查,24小時專人值班。
上海空港地區管理辦公室主任應寶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此時的浦東機場,除了增配手持紅外線測溫儀外,機場已經為墨西哥飛滬的航班設置了專用的檢驗檢疫通道。萬事俱備,就待AM098到來了。
龐大的監控網啟動
4月30日凌晨6時,AM098飛抵上海,147名乘客下機。
由于針對性檢查中并未發現異常,因此,147名乘客很快通過長三角發達的公路和鐵路網,前往各地。一名墨西哥乘客11時20分轉乘MU505航班飛往香港。
當天,那名日后被確診為甲型流感的墨西哥人到達香港,住進了酒店,開始出現疑似癥狀,但沒有人知道。
5月1日20時,香港特區政府衛生署與香港大學確診,AM098航班上的那名墨西哥人到達香港后被確診為甲型H1N1流感。這是香港首例個案。
消息很快傳開。中國各地開始尋找AM098班機上的乘客,長三角地區成為重中之重,這些乘客或將成為潛在的可能危險。
AM098航班上的147名乘客在上海浦東機場下飛機時,都填寫了健康登記表,留有電話和家庭住址,因此在5月1日晚上,各地相關部門都找到了這些四散的乘客。
在江蘇,16名乘客被隔離觀察。據了解,除其中5人留在南京接受觀察外,其余各人分散在江蘇省內東臺、連云港等地,實施就地隔離觀察,時間是7天。
江蘇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健教所所長黃明豪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為止,這些人情況良好,未出現疑似癥狀。記者試圖與這些被隔離人員取得聯系,收治這些乘客的南京市第二醫院黨委書記夏海鳴回復《中國新聞周刊》說,被隔離人員和相關護理人員目前都不便接受采訪,“一切信息有待省里統一發布”。
江蘇省疾控中心急性傳染病防治科病毒組成員李亮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稱,“江蘇省4家國家級流感網絡實驗室、9家國家級流感監測哨點醫院、6家省級流感監測哨點醫院構成了江蘇省流感樣病例監測網絡。”李亮說,如果這些乘客中出現疑似病例,該省已經啟動的龐大監控網可以迅速找到并監控與之親密接觸的人員。
從上海到北京
5月1日,首都北京。北京疾控中心辦公室主任王瑜突然忙了起來。
就在這一天,北京市接到上海方面的協查函,要求北京方面尋找與該甲型流感患者有密切接觸史的17人(經上海方面查證,此17人已來到北京)。王瑜他們立即開始行動,部署區縣一級的應急小分隊展開行動,并于次日凌晨將在北京的15名(經查,17人中有3人當時已離境,另有吉林方面要求協查控制的AM098同機人員1名)密切接觸者成功找到。
就在王瑜他們尋找到15名密切接觸者的時候,北京地壇醫院已將二科病房騰空(29名患者被轉到其他病房),在凌晨3時至8時,這15人在此安置隔離。同日上午,按照醫院甲型H1N1流感應急預案病房的啟動次序,地壇醫院又決定立即開啟外二科備用病房,正在家度假的醫護人員、后勤職工等迅速來院投入工作。
香港確診的甲型流感病例,使得中國民眾感到危險的迫近。
“目前衛生部已經是按照疫情傳入內地的最壞情況在進行防疫部署。” 5月1日晚,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對新華社記者表示。隨后,毛又在網絡上與網友交流時說:“這一病例的確診使得我國出現輸入性病例傳染甲型H1N1流感的風險明顯增高,也讓我國聯防聯控工作機制面臨切實的考驗。”
出于“國家安全和人民群眾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的考慮,中國政府決定從5月2日起暫停墨西哥直飛上海浦東機場的航班。5月4日22時,中國指派的包機從廣州起飛,赴墨西哥城接回滯留的中國公民。“停飛令”和中國采取的隔離檢查等措施引發了墨外交部門的不滿,認為本國公民在華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對此,中國外交部回應說:“有關措施并非針對墨西哥公民,沒有歧視性。這一問題是純粹的衛生檢疫問題。”
2003年越南發生SARS疫情后,及時控制住了局勢,成為當時世界衛生組織宣布的第一個成功控制了SARS蔓延的國家,外界無不感嘆:這是個奇跡。其實,當時越南并沒有任何治療經驗,越法醫院(最早發現SARS的越南醫院)總經理布蘭卡特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治SARS的方法是什么。“在這個事件中,防比治更重要,”布蘭卡特的說法得到了世界衛生組織越南SARS專家組協調人布蘭特的佐證,后者曾對《財經》雜志說:“防的措施并不神奇,但管用”。
對于甲型H1N1的防控戰役,鐘南山院士有著這樣的總結:SARS是遭遇戰,這次是前哨戰——早早地準備,不希望由于我們工作的疏忽而造成日后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我們情愿現在做得更多一些,這是對的。”
2003年的SARS之后中國全力構建的公共衛生防御體系,今天將面臨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