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她一直推著自己往前走

楊　時

她是一個真正由中國民眾自發投票選出的大眾明星,成為獨立新的娛樂時代的標志,難能可貴的是,她持續發散著自己的熱力。無論面對的是尖叫還是譏笑,她都不為所動,保持著歌手的初衷和夢想,顯現了這個時代年輕人少有的審慎和清醒。

在希爾頓酒店的一間VIP會客室,李宇春面前的攝像機再次架好,有助手更換著鏡頭下面的提示板。面對鏡頭她熟悉地比劃著各種手勢,為某報祝賀新年,為某電視臺恭喜生日……

五分鐘之前,李宇春新唱片海外版權的簽約發布會剛剛結束,她從記者的包圍圈中撤回后臺,錄制宣傳短片、和助手核對行程然后坐在《中國新聞周刊》記者面前,一襲黑衣和精致的彩妝,毫無倦意。而前一天她為演唱會彩排到凌晨一點半。從選秀明星到創作歌手,李宇春用了四年。

“樂壇就是戰場,努力也會負傷”

李宇春新唱片的名字沒有隱晦的設計,直接將“李宇春”三個字印在了封面上,這是一種頗具自信的霸氣——這個名字足以帶來購買力,無須其他。

海外版權的發布會現場,滾石唱片總經理段鐘潭和太合麥田老總宋柯雖是幕后推手,但李宇春仍是絕對主角。發言之后,宋柯走出發布會大廳,在過道里點了一支煙,悠然地聽著門內記者們的提問和閃光燈的聲響。“她一直是一個自己推著自己往前走的藝人。”宋柯這樣評價。

這一次,李宇春把自己推到了創作歌手的位置。她的貼吧里再一次沸騰。“這次的專輯基本她一人包辦,讓我很驚艷。”她的資深粉絲南希這樣對記者說道。

歌手從選秀節目脫穎而出,按部就班地被納入娛樂工業,通常情況下最好的結果將是做一個商業成功的藝人。而李宇春對這個被規劃的商業之路一直不甘,幾年來,她一直糾結于“歌手”的心理定位和“藝人”的公開身份之間。終于,在經歷了幾年由團隊為她量身選歌之后,李宇春開始用原創實現做歌手的第一步。

在她的《小朋友》里,李宇春輕快唱著“綠草地、天藍色、紙飛機過;黃氣球、桔風車、彩色糖果”,她希望別人“就叫我小朋友,還是那個小朋友”。娛樂圈催人早熟,經過四年浸染,李宇春仍以《小朋友》作為自己的心理投射,她坦陳,那是為了“懷念童年的單純。”

她也在歌里表達對當今歌壇假唱的態度,“更多更臟垃圾,藏在看不到的地方,樂壇就是戰場,努力也會負傷。”在《籟賦》里李宇春以鏗鏘的說唱批判假唱、批判華而不實的包裝、批判扭捏作態的“嗯哼”,她試著獨立發聲,對這些不良現象有所指點。但畢竟是晚輩,也有所顧忌,把這首歌交給公司時她問,“會不會太犀利?”制作人說,“不會。”25歲的李宇春才放下心來。“公司都不擔心,我擔心什么?”

說這話時李宇春有一股沖勁。她公司的助理們坐在她的對面,成扇形分布,大都嚴肅地看著她。她也習慣了在這樣眾人注視下的生活。表達自我,但又不得不替公司考慮得失,這是一個尚有獨立想法的年輕藝人的常態。她不甘于只是公司的一枚棋子,但卻又通曉自己確實在一個棋局之中,于是,像天平般調試自己的心態和言行是她的必須,也是無奈。

但是最初的她并不適應這樣外加的環境,也無法調試。2005年“超女”選秀結束,李宇春被公司安排趕往各地宣傳。“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去上這些通告。”李宇春說。那時她還是學生心態,在畢業的尾巴上攀得了超女冠軍的高枝,成為一個準職業藝人和實習明星。對于公司的安排她不敢質疑更不敢拒絕。“到現在我都回憶不起來那一年我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李宇春說。

直到2006年,李宇春開始做自己的首張唱片,她認定自己要做歌手而非藝人——盡管很多人看來這兩者無甚差別,但她卻在心里劃出界限。于是,她第一次對公司說“不!”那時,她開始試著提出自己的意見,在復雜的人際關系中拿捏分寸,在堅持自我和照顧大局中不斷糾結。

作為孤本的偶像

2006年第一首的EP《宇你在一起》出版,唱片名字有著顯而易見的“拉攏”意味,名字的指涉對象是“玉米”。唱片實際上只有兩首歌,更像一種宣言——李宇春在職業歌手的道路上就此起程。

半年后,第一張正式專輯《皇后與夢想》發表,風格龐雜內容豐富,看得出李宇春和她的團隊都在尋找方向,這是為她日后確定路徑的光標。她無法參與太多創作,那時她就是個新人,尚在熟悉流程適應規則。面對強者如云的幕后團隊,即便有想法她也會咽回去。夢想做歌手,不得不先從藝人起步,她如角色扮演般演繹著隱喻中的“皇后”,完成著舞臺上的“夢想”。公司需要她再次抓住粉絲的心,而李宇春自己也需要用這張唱片調整從選秀舞臺到歌手的起跑線。

伴隨著新唱片,全國巡演啟動。李宇春的舞臺吸引力再一次得以釋放。粉絲們不辭辛苦地為她宣傳打氣、自覺到唱片店提前訂購唱片以造成供不應求的局面,并讓所有演唱會門票當日告罄……

李宇春是中國第一個民選娛樂偶像,她不經意地被推到了這個位置,讓同樣不經意的人們感受到投票的力量。在她之前沒有先例,于她之后,選秀投票黑幕不斷,所以李宇春成為一個孤本。在很多選秀明星與粉絲定期聚會聚餐的氛圍下,她對歌迷有感謝卻不討好,李宇春說,“我沒有粉絲團的概念,而且我實在沒精力做粉絲團。”玉米們也不惱,反而更加喜愛他們的“春春”。他們認為這是李宇春堅持自我的表現。有人統計,李宇春的粉絲組成大多年齡成熟、學歷較高。問她想過原因嗎?她撇撇嘴“趕巧了吧”。

2007年,新唱片《我的》問世。文案中寫道“這張新專輯中李宇春個人的色彩更加濃烈。”那年夏天,李宇春心無旁騖地坐在家中的音響前,聽完上千首demo,選出這張唱片中的歌曲,修改了個別歌名并定下專輯名稱。“那時候我能參與的程度就是這些了。”李宇春坦誠地說。與此同時,她開始試著自己寫歌,她把素材存在電腦里。李宇春是個有心的藝人,聽到制作人無意提到“作為制作人至少要懂四樣樂器”,她自己默默去學習鋼琴、吉他和爵士鼓。

在適應娛樂圈嘈雜的同時,她也首次面對人生中首次被惡搞和負面新聞。現在回想那些過往,她淡淡地說,“就覺得出了件事情,去處理唄。”那時她確實處理得得體,但隱忍背后,二十出頭的李宇春面臨的壓力無人得知。面對那一切,她曾經最“憤怒”的“反擊”不過是“我了解對我所有的戲弄,至少我讓人愛憎分明。”

如今,她更愿意用音樂表達態度,她在歌中唱道“就為一點夢想,如果沒有夢想那跟咸魚又有什么兩樣。”雖然歌詞稚氣未脫,但這可能是她的心理支柱。

客觀來講,李宇春創作的音樂尚無太多思想性,更多的還停留在對自己童年回憶、職業體會和人生小感悟階段。但作為一個年輕歌手她對音樂有自己的要求,對于質量她是挑剔的,而且她也清楚,音樂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可這個時代要求的是“人紅”,至于音樂本身早已淪落為陪襯廣告和商業噱頭,于是,伴隨著李宇春的走紅,人們更樂意八卦她的中性形象、婚戀情況和到底穿不穿裙子?!而她則不斷暗示自己是位歌手,不過恰巧歌手又處于娛樂圈中,那些愚弄和八卦只是這份工作和夢想的代價。她一邊適應一邊抵抗,在理想和現實的夾縫中尋求稍微純凈的自己的路徑。

在收斂中保持倔強

音樂學院的科班出身是李宇春理想主義的源頭。在四川音樂學院上學時,她的專業老師曾告訴她,“做好十年冷板凳的準備。”于是她規劃自己的未來:畢業到北京,組樂隊,唱PUB,租破房子,當北漂。

當然,她沒有機會經歷現實的殘酷,所以即使大紅大紫她仍殘留一點理想主義的氣息。比如從出道至今,她下意識地排斥“藝人”這個稱謂,堅持自己是個“歌手”。

不可否認,她所處的職業環境已是一個資本強權的娛樂產業鏈,“堅持自我”已經成為幼稚的神話。問她,現在客觀上不就是一個被打造的藝人了?她歪歪頭“那好吧。”但語氣里滿是不甘卻不辯解的調子。果然,不一會她仍會把自己擇出來,“我給自我暗示吧。”她半開玩笑地說,“我是一定要有文藝氣息的。”

像每個希望有所堅持的人一樣,李宇春在堅守某個底線的同時也會妥協,去嘗試曾經拒絕的事情,比如拍電影。今年她參與拍攝的電影《十月圍城》正在熱映。

這是一個藝人全方位出擊的時代,歌手演戲、演員走秀、模特唱歌,所有人都想在專業領域之外獲得財富,但李宇春似乎仍愿意把自己當作一個音樂舞臺上的勞模。“我性格里有很頂的那一面。”她自認。

從出道之初,李宇春就被外界貼上了“獨立”和“叛逆”的標簽,但李宇春的叛逆沒有過分的張揚,她甚至沒有顯露過憤怒,對于更為敏感的社會問題她幾乎不表達自己的態度,即使批判也只限于和音樂相關的假唱之類。到現在為止,她只是一個喜歡音樂的年輕人,不經意被粉絲用選票抬到了這樣的高度。于是,她珍惜,以一種健康、獨立、有點倔強的年輕人形象出現在公眾面前。在這個隨波逐流的娛樂圈,倔強本身已是另類。

很長時間以來,李宇春并不適應“明星”的光環,在心里,也不大愿意在“李宇春”這個名字前面有那么多標簽。不過四年來,她也逐漸接受了現實,她承認在四年前更加自我,如今她會相對收斂鋒芒,“會考慮一下會不會對年輕人有什么不好的影響”。雖然與她的前輩如周杰倫相比,對自己身為偶像的影響力她尚剛進入自覺階段,但現在是她的上坡路,光芒萬丈中間她還記得要求自己保持清醒。 ★

人物簡介:

李宇春, 1984年3月10日出生于四川。2002年考入四川音樂學院通俗音樂學院。2005年參加湖南衛視《超級女聲》節目,以創紀錄的3528308票成為年度總決賽冠軍,并由此正式步入歌壇。至今出版《皇后與夢想》《我的》《李宇春》等唱片。從《李宇春》,她開始嘗試獨立創作的歌手之路。

言論:

“剛剛出道的時候我會更自我,現在會考慮對年輕人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

——李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