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婷
二十四史在1978年全部面世之后,將面臨第一次重新修訂。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堪稱“國史”的二十四史在當時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高層的指示和安排之下,由中華書局組織全國百余歷史專家歷時20年完成全部點校,成為1949年后最大的古籍整理工程。時隔30余年,中華書局再次組織力量對點校本。
二十四史進行全面修訂。
6月10日,第三次修纂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至此,二十四史的修訂主持人及承擔單位基本上得以確定,修訂前期準備工作已準備就緒,修訂工作全面鋪開。該工程開始于2007年5月,第一批成果,即前四史,將于2012年中華書局百年局慶之際先期出版,預計2015年二十四史全部出版完成。
據悉,對二十四史點校本的重新修訂工程獲溫家寶總理親自批示,得到國家專項資金支持,并已被列入國家“十一五”重點圖書出版規劃和國家古籍整理出版“十一五”重點規劃。
二十四史點校本有諸多遺憾
復旦大學中文系的陳尚君教授擔任此次修訂《舊唐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三部的主持工作。自承擔這份工作始,陳先生就帶著他的一個學生和另外一位復旦歷史系博士畢業生終日在辦公室里忙碌到深夜,即使周末也不例外。
“復旦當時(70年代那次點校)承擔了《舊唐書》、《舊五代史》,二十幾個前輩一起做了5年才完成。那時候國家提供了非常充分的條件,老前輩不受其他工作影響,全力以赴做這一件事。”陳尚君介紹。
70年代的點校,由于“四人幫”勢力的左右,《舊唐書》、《新唐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和《宋史》1971年轉由上海方面承擔后續點校工作,被稱為“上海五史”。受當時政治因素的干擾,“上海五史”被公認為問題較多。中華書局副總編輯徐俊介紹,由于當時客觀因素的影響,點校本對校勘記的多少有所限制,反對“繁瑣考證”。校勘工作依從“三校、三不校”原則,大大降低了其校勘標準,使存在的差異和矛盾之處極多。
陳先生坦言,這次名義上是修訂,其實是全部重做,工作量極大,但卻無法達到當時國家的支持力度。由于學校每天其他的事情非常多,他只能是在其他工作做好的基礎之上,利用空余的時間來做點校工作。進度上看,至少需要5年時間才能完成全部這三部分。“當時是傾國家之力做這件事,現在我們很難這樣要求。學校里面的項目非常多,而且這個項目要求很高,實際給的經費又很有限,所以我們在學校里面也是叫不響,沒有有力的支持。”陳先生說。
二十四史點校工程始于1958年,經歷歷次政治運動,1966年“文革”爆發后停頓,直到1971年恢復,于1978年全部完成。當時政治環境為點校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影響和破壞,不僅體現在組織實施工作的大環節,甚至直接影響標點符號的運用、段落的劃分和校勘記的撰寫方式。當年點校的主管部門嚴肅提出“標點二十四史絕不只是圈圈點點的單純技術工作,同樣存在著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斗爭,同樣存在著愛與恨,暴露與歌頌的問題”。
此外,由于時間跨度大,成于眾手,造成體例不一,各史點校質量參差不齊,導致這部“國史”存在諸多遺憾之處。徐俊表示,這次修訂最根本的是要彌補原來本子的不足。他介紹,這幾十年來,學術的積累和進步很大,尤其是圖書資料、出土文獻方面有很多新的發現。此外學術界除了斷代史本身的研究有了很大的進步外,對點校本的研究也很多。因此,此次修訂被一些專家認為“恰逢其時”。
溫家寶批示才獲項目資金
1956年,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首次提出整理出版“面貌全新、校勘精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版的‘二十四史的建議”。1958年,在毛澤東指示下,吳晗、范文瀾全面部署二十四史的點校工程,并交由中華書局組織實施。該工程列入國家《三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點規劃》。20余年間,共有百余位文史專家參與此項工程,全國學術界、出版界通力合作。
2005年前后,季羨林等北京的幾位老先生在得知中華書局有意重新點校二十四史后,聯名給國務院辦公室寫建議信,希望國家重視古籍整理的事業,對二十四史的修訂給以人力和經費上的支持。“溫總理十分重視,作了重要批示。時任國務委員的陳至立同志要求新聞出版總署和教育部來解決人力和物力的問題。”徐俊介紹,目前500萬元的啟動資金以及2000萬元的后續資金已經全部到位,預計全部完成該項目的修訂和出版需要7000萬元。他表示,最終給多少錢還不知道。去年新聞出版總署計劃設立國家出版基金,據說是一年兩個億,所有由總署支持的這種大項目都要納入國家出版基金來管理。近期總署會對像二十四史修訂這樣已經開展的項目作重新的審定,以確定最終撥付的資金以及需要自籌的款項。
徐俊介紹,中國歷代都重視正史,都有后朝修前朝歷史的傳統。毛澤東十分重視古代歷史,早在上世紀40年代初,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就提出:“中國的長期封建社會中,創造了燦爛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發展過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是發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條件。”

2006年1月26日,95歲的北京大學教授季羨林在就醫的解放軍總醫院借助高倍放大鎊讀書。他對國家古籍整理的事業非常關注。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雷頤回憶,50年代初中共就編著了關于鴉片戰爭、洋務運動、第二次鴉片戰爭、太平天國、戊戌維新、辛亥革命、中法戰爭的7套近代史的書,“這完全是根據毛澤東當時革命和意識形態的需要”。
1996年開始中國政府轟轟烈烈搞了5年的“夏商周斷代工程”,投資上千萬元,海外抨擊聲浪四起,斯坦福大學教授David Nivision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斷言“國際學術界將把工程報告撕成碎片”。
2002年啟動的清史工程,計劃用10年時間完成,國家財政撥款6億元,引起了極大的爭議。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王曾瑜表示,像中華大典、清史工程這些工程耗資巨大,且編排得過于龐大,難以保證質量,完全沒有必要。但作為二十四史修訂工作審定委員會成員,王曾瑜認可此次修訂工作,他表示從他參與審定的樣稿來看,比原來的點校本有很大進步。
重校質量前景堪憂
修訂工程組織機構和人員構成分為:由學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擔綱的學術顧問、新聞出版總署及財政部領導組成的工作委員會、以任繼愈為總修纂的修纂委員會,以及由學術界頗具聲望的專家組成的審定委員會。各斷代史修訂主持人也在第三次修纂大會上基本確定。令人遺憾的是,學術顧問中王元化、王永興、王鐘翰、蔡尚思幾位老先生在此過程中相繼辭世。總修纂任繼愈先生也已93歲高齡,目前正入院治療。
“當年參加點校的老先生越來越少,中間的過程會越來越不清楚,學術界的力量日漸薄弱。此外,當前學術界的評價體制重研究論著論文,輕古籍文獻的整理,做古籍整理的人越來越少,所以修訂工作不能再拖。徐俊對此表示擔憂,學術界也有一些人在聽到中華書局修訂點校本二十四史之后,對現在的學者能否擔綱此項任務產生質疑,認為以現在學術界的水平來看,難以趕上參與原來點校本的老先生們。
章詒和認為重新點校二十四史本身是很有意義的,但堪憂其質量她表示,文化方面的很多工作都是在極其有童義的口號下做的,但是最后得到的結果和意義相去甚遠。“最主要的原因是能勝任其職的人已經沒有了,或者說已經很少了。經濟繁榮,文化未必是高峰,這是為世界歷史所公認的,花大量的錢、熱衷于大型工程無非是想給這個時代在文化上留一筆以傳后世,但能不能留下來要看質量。”
對類似的質疑,徐俊表示,修訂工作總則中規定了非常周密的流程,用程序保證質量。“在我們開始推行這個流程的時候,大家部覺得太苛刻了,而從已經出來的14個史的樣稿來看,比以前好太多了,現在大家也都接受了這套流程。”
徐俊介紹,很多老先生,比如任繼愈非常擔心如果沒有這樣一些國家支持的項目來保住一些人來安安心心做古籍整理,或者通過這個工作學到古籍整理的真本事,長此以往,古籍整理會后繼無人。“所以老先生很強調的就是把書修好的同時要培養人才保住隊伍”
編輯 葉匡政 美編 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