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草
周沫進屋,笑著告訴我,沒什么,醫生說先住院觀察觀察。
這段時間,我經常頭痛欲裂,而且視力直線下降。我偷偷翻過有關的書,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住院的第一天,我給老朋友雪兒打了個電話。我告訴她自己病了,希望她能來看看我。
雪兒很快回了信,按計劃應該今天到。
但先到的是周沫。一下班他就匆匆趕到醫院,看著他日益蒼白憔悴的臉,我總心疼得想哭。
周沫問我想吃點兒什么。我告訴他,我吃過飯了。我讓他回家刮刮臉、換換衣服。我說雪兒今天要來。
周沫怔了一下,這跟我的臉和衣服有什么關系?
眼淚漫上我的眼眶,我生氣地沖他嚷,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存心想讓她笑話我?
雪兒是我倆共同的朋友。上學時,雪兒愛上了周沫,但她不敢表白,就托我去試探周沫。誰知,幾次試探,我卻溺進了愛河。周沫和我好上了。我總覺得對不住雪兒,可雪兒卻沒事人一樣,依然時時呵護著體弱多病的我,有時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威脅周沫,讓他不要欺負我。可我卻從她故作的輕松里讀到了痛苦。
有幾次,我無意撞上雪兒,發現她一個人偷偷流淚……
大學畢業后,雪兒執意去了深圳。最初,我跟她時時聯系。但后來,雪兒做了部門經理,我們之間,幾乎三月不通一次電話。或許,我會找借口,是因雪兒工作太忙,但我心內卻知,是我心中一種潛在的威脅在作祟。因為有一天,周沫曾當著我的面,大夸雪兒的聰明能干。雪兒來了,一路的舟車勞頓掩蓋不住她健康逼人的秀美。我隱隱有一絲妒意,但轉瞬就消逝了,充盈心底的,只有由衷的欣慰。
我讓周沫帶雪兒回家。我悄悄囑咐他,多問問雪兒在南方的情況,別冷落了她。
第二天,雪兒來醫院時,我把想了幾天的心事告訴了她。幾天后,她帶著我的囑托回到深圳。
我天天跟周沫談雪兒。我告訴他,雪兒至今還孑然一身,因為她總把她周圍的異性與他比較,便覺得那些人都沒有他好。現在,她心里只有工作,南方快節奏的生活使她無暇考慮感情的歸依。也許這—輩子,她要以工作為夫了……
一邊說,我一邊觀察周沫的表情。可是,他疲倦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對我的每一次發問,都不置可否,都不動聲色地點頭。
實在沉不住氣,我問他,你怎么都知道?
她已告訴了我。
我感到驚詫,她給你寫信了嗎?
寫了,收到好幾封了,要不要拿給你看?
不知為什么,此時時刻,我的心里卻又酸酸的。我有點兒生雪兒的氣。不錯,我是……可你們也不能發展得這么快呀。
我好像更生周沫的氣了。我不再總黏著他,并時常制造點兒矛盾,拿他撒氣。有時,我還當著別人的面讓他難堪。可他卻總是不急不躁、不緊不慢,每每讓我重重擊出去的拳落不到實處,空落落的,找不準感覺。
我的病確診了,手術方案也定了下來。周沫平靜的臉上隱著太多的憂慮,我反倒平靜了。
那天,我一反往日的冷淡,握住周沫的手。我要讓他答應,盡快跟雪兒結婚。要不,我拒絕手術。
周沫沒有當真。但為了表明我的決心,我拒絕服藥,拒絕吃飯。他答應了我,給雪兒寫了封信。
雪兒很快又來了。一到,她就開始采購結婚用品。雪兒不管買什么,都要征求我的意見。我也不推辭,按照自己無數次的設想,布置了她和周沫的新房。
我提出,就在他倆結婚那天,我才肯接受手術。周沫和雪兒答應了。
在家屬簽字時,我想讓爸媽簽,可周沫卻搶著簽下他的大名。我和雪兒的淚,都爬滿臉頰。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流淚,可我知道我自己,那是—種承受了巨大的幸福而流下的滿足的淚。
躺在手術車上,一身盛裝的雪兒和周沫淚流滿面地跟著車子走。
手術兩天后,我醒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周沫布滿血絲,充滿焦慮的眼。
雪兒呢?我問他。
他拿出一封信,慢慢展開,附在我耳邊,輕聲讀:
“阿鳳:我知道,有周沫這般的愛,死神也不忍心帶走你,你會醒來的。原諒我吧,我和周沫合謀欺騙了你。一開始,我就沒有信守諾言……好好珍惜生命,要知道,生命不僅僅屬于你自己,它還包括周沫。在你手術后的兩天里,周沫不吃不睡,一直在心里默默喚你的名字。因為他聽人說,只要在心底不停地呼喚一個人,這個人就誰也無法帶走。我走了,周沫是你的,新房也是你的。禮服我買了兩套。一套給你,雖然你喜歡白色,可我還是自作主張給你買了紅色。你這個外表沉靜、內心癡狂的瘋丫頭,只有紅色才最適合你。那套白的我帶走了,相信有一天我會穿上它,與心愛的人白首偕老的……你永遠的朋友:雪兒。”
看完信,我的淚悄然滑落。
周沫輕輕擦干我的淚,故作嚴厲地警告我:傻丫頭,下不為例!
幸福的淚,再一次在我臉上泛濫。我告訴他,我會陪你到60歲!
他搖頭。
我會陪你到80歲!
他再搖頭。
我陪你到100歲!
周沫還是搖頭。他捉住我的手,握住,說,你發誓,好好珍惜自己,然后,我們守著誓言。
責任編輯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