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濤等
李松濤:把精神紋理,一行一行編織成藝術命脈。李見心不是那種越過生活而直抵幻境的詩人,她忠實于自己款步春秋的感受,她的“入世”與“出世”都不曾離“世”,這便使得她的詩有根可尋。在隱現質疑與肯定的韻律中,她越來越有效地叩動著讀者的靈魂之門,這與她的扎實有關。作為目標不俗的詩人,她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能夠下意識地尊重直覺,保持感性。后來,她又于筆耕中完成了一次對早期創作經驗的超越——辯證的思維,使她在更高的層級上獲得了藝術的通感。思索的因子,讓她的浪漫、輕盈,擁有了飽滿、充沛的詠嘆。似乎可以這樣說:理性與感性,是李見心騰飛的兩翼。相信在靠悟性與耐力攀登的長路上,更加空靈而沉實的新景致,正兆示她創造的新境界。
陳 超:李見心是審慎的理想主義者。她寫出了內心的糾葛和對生命的信心。詩歌,是她靈魂的房子。在她看來,詩之所以重要,是由于語言乃存在之家,而詩歌使用的是“語言中的語言”,它是命名生存和生命,給人啟悟和歡樂的難得的評議。正如她在《一首詩主義》中寫道:“所有日里夜里跪著的手/都是為了抵達/這一首詩的高度”我很贊嘆詩人用了“跪著的手”這個短語,具體而刺激,含有對藝術的虔誠和對寫作中心靈勞瘁的嘆息。然而詩人并未陷入這一單純的情景中,她同樣寫出了在對“精神維度如何厘定”的追問中發生的“事故”——“他寫的第一首詩用力過猛/以至于受了內傷/躍上海岸的魚/再也吐不出珍珠的詩句/落在泥地的樹葉/再也彈不響風的旗語……”這就是審慎的理想主義,詩人堅信“詩的光芒”,認為“余下的人們像螞蟻永遠比這首詩矮”,但詩又應該有自己的標準和永恒尺度,它不只是要與“余下的人”相較量,而應向偉大的詩歌精神靠近。這才是最終的追問,令多少優秀詩人心懷忐忑,不敢自傲。詩人容留了經驗的復雜性,包容了“堅信”與“遲疑”,令人深思。在單純的語言結構中,承載了較為復雜的思索。李見心的詩歌,語境透明但結構基本上是回環式的,這種回環,有助于她表達的理想主義,懷疑主義的共生感,而不是直線型“由此而彼”。她的寫作類型基本上是“智性”的,總想“說出點什么”。而這里的“什么”不限于感情和生活細節,還有對生存的看法和思索。這使她的詩與習見的女性“感覺詩”不同,有自己不容取代的特色。
耿占春:乍看之下,李見心是一個浪漫主義的女兒,她說:“我想模仿天空,扎下根須,白云是溫暖的床”,還有什么比這更激越的音調、更難以實現的夢想?“她渾身上下只穿著頭發 她身體中的神性高過教堂的鐘聲。”(《模仿》)這些激情最終的夢想是“用鮮花,而不是荊棘,劈開 道路的人間。”(《出生》)難以想象她為自身持久的激情付出什么樣苦楚的體驗,積累下什么樣苦澀的知識。事實上,我們能夠在她的詩篇中感受到的,不僅是夢想與激情,還有激情的不可接近與夢想的難以感受轉化而來的苦澀的知識。
王鳴久:“比火焰還燃燒的水/比水還干凈的灰”,這靈魂的七分高蹈與三分決絕,是李見心詩歌內心的真實寫照。
在紛紜復雜的現代世相中,物質繁華的面具下,常常是精神的持續迷茫與人性變異的尖銳痛楚,由此,當代女性詩歌的生命體驗,便愈加趨入更深入的地帶;其情感表達,也就愈加呈現濃烈的個性化色彩。見心,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的詩極具現代女性氣質,內質豐盈又有較強的外向性,充滿了詩意創造的活性元素,潑辣,真誠,鮮活而透徹,于女兒的柔腸百轉中洋溢著男兒的爽利之氣。這使她的書寫,與“小女子”們的詩,有了鮮明的區別。
意象的炫目與奇異,語言的凌厲與冒險,充滿動感的文字在靈與肉,愛與恨,悲與歡的視覺舞蹈中,波動著內在張力與外在的絢爛之美,而這些,無不與她的先天性情、后天磨礪以及持而不墮的人生主題有關。追求生命悸動,呼喚愛的永恒,袒示情感軌跡,李見心的詩走在一路的火焰與花雨里,她的未來,充滿著無限可能。
林 雪:一切皆有可能。見到她時,是很多年來的第一次。喜悅或恍惚。但在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相信,我們這些平時操練詩歌的女人們,如果中斷了寫作,會不會立即就進入忘川。見心的詩,使我看到她這樣一種特質:她那似乎無視的眼睛,其實很會善于看見日常生活下面的,一些隱秘的事物,一些隱秘的人。危險有兩個,一個叫文學,另一個是能把人引到遠方的幻景。在大部分現實都平淡無奇的今天,做一個穿行在詩行里的女人是幸福的。我們的日常寫作,除了描述,還有粉飾。而最常做的,就是粉飾愛情。見心的一些詩,已經具有細膩的質地。她的詩歌工程中,可以回顧那些游起在身體及精神中的、顫動著的纖維。在一些文本貌似堅硬的外殼里面,她的意識清晰地流動著,不但肉體的能量在燃燒,詞語也在突圍。寫作就是當精神尋找出口時,和語言一起去經歷磨難。
葉世斌:李見心女士多年來的詩歌實踐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成績。從《初吻獻給誰》,到《比火焰更高》,再到《李見心詩歌》和近期寫作,能夠充分證實:李見心作為一個詩人,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而難能的創作風格和藝術個性。可以認為:李見心在藝術方面的積極努力和已有成績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當代漢詩的表現手法,為多技巧多手段的詩歌表現提供了可能和自信。她的理性思辨和逆向思維作為詩歌風格構成的重要方面,不僅具有哲學方法論上的意義,而且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從而為中國當代漢詩的深度和高難度寫作提供了新鮮經驗。更重要的在于:李見心的詩歌通過神圣情懷和圣潔情感支撐著的精神立場和道德原則,不僅在當下社會現實和世俗寫作的背景下是難能可貴的,它們更珍貴的價值還在于這種精神和情懷當然地豐富了當代漢詩的詩歌精神,甚至提升了當代漢詩的詩歌品質和精神境界。這既是李見心作為一個優秀詩人對中國當代詩歌的貢獻,也是中國詩壇的重要建樹和收獲,更是略具良知的詩歌讀者的幸運和期盼。我曾經寫過有關李見心的一首詩,題目是“只有變成一束光才能通向月亮”。如果說自身的品質和質量是通向某個高度和亮度的必要前提,而藝術和技術則是通達和飛翔過程中的必要手段的話,那么,李見心的詩歌無疑是通向月亮的一束光亮,純粹,晶瑩和月白的光亮,這束光亮已經照耀和即將更大程度地照耀我們的中國詩壇!
靈 焚:李見心的詩,會讓人強烈地感覺到她來到這個世界似乎是為了揭穿生命的秘密而來的,而她就是這個秘密的所有者。她的每一首詩都在揭開生命在每一個細節中的真相,而她自己本想就藏在這種真相背后不露聲色。然而,這只是她的愿望。因為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不知不覺中,在什么時候也已經陷入了她所審視的對象的命運、擁有同樣的存在境遇,她雖然掙扎著企圖離開,然而這是徒勞的,因為她原來所揭穿的就是她自己,她必須為揭穿真相付出相應的代價。她只能以生命的真實中兩個核心的領域:情感與審美,隨心所欲地去點燃一切文字成為詩句,在沒有等待的等待中為自己的孤獨、渴望、燃燒而吶喊。
沒有系統讀過李見心的詩歌,更不知道她所經歷的,以及現實生活的一切情形,所以不敢說我對于她的詩歌的理解可以企及她的心靈世界的全部。然而,就手頭所擁有的《詩探索詩叢——李見心集》和一些手稿,足夠可以讓我震撼她的語言、情感、生命、思想所包含的巨大力量。我看到了一個等待著被完成的女性,那種熾熱、矛盾、敏銳的內心世界的躍動。她的詩歌就像一道道傷疤,一團團火焰,一灘灘灰燼。那是她把自己的生命經驗在生存事實的上空忘我地飛翔時,在每一個猝不及防的時空里跌倒在某種事實面前所留下的帶血的痕跡。猶如一只蝴蝶或者蜜蜂,重重地摔倒在花瓣上,那一個個疼痛的瞬間,那一道道淌血的傷口里粘滿了正是她所要采集的最甜美的蜜。所以,她注定要痛,而她只能用詩的花粉敷著那種被現實磕破的靈魂止痛。
李 犁:李見心的新作品,給人粗礪尖銳的感覺,好像握一下就能被劃出血來。硬朗加銳利讓性別消失,這標明她不再靠想象力和對語言的反復打磨來鍛造詩歌,詩歌在她這里不再是一件精美的器,而是奔流的氣,洶涌的氣流,這也標志著她從一個技藝高超的工匠向揮灑自如的大師挺進。她不再在詞匯和比喻上挑來揀去,而是從胸中靈魂里直接傾倒出風暴和狂飆,她過去的詩歌更多的是讓人陶醉,現在是讓人搖撼;過去是拐著彎說話,現在是單刀直入,甚至是一劍封喉。詩歌在她這里不再是月光和玫瑰,而是子彈和劍,她揮舞著長劍,把靈魂和人性里面不和諧的不合理的,或者是光潔的馬甲下面不光彩的東西挑出來,讓人驚訝讓人震撼。當然更多的時候,她只是自語,她不想通過這些來改變世界,但是她通過詩歌把自己內心的潮汐攆出來,讓焦灼的靈魂得以安靜和平息。并為世界和自己找到存活的理由和支撐。整個寫作的過程就是求真的過程,真實和真相。這是她寫作的出發點,也是最終將抵達的目標。像把鐵燒紅在鍛打淬火最后形成冷靜鋒利的劍,她的詩歌也充滿了激動激烈還有灼烈和迸涌,最后形成拯救自己和昭示世界的預言和真理。這背后所透視出的是作者反抗焦灼渴望還有愛的心靈和靈魂。我把這看作是李見心詩歌的一次蛻變,或者是自己思想和人格上的一次升華。我這樣祝福也期冀她,我故鄉的妹妹我真摯的朋友。
華 海:如果說這個世界越來越物質化,人文精神越來越邊緣化,而詩人愛的夢想卻愈益沉酣,朝著與現實相反的方向飛去。李見心作為詩人的身份與現實存在之間本身就構成了一對反義詞,而且是涵蓋她詩寫過程的反義詞。這一對反義詞表現為她詩歌中對世界的認知模式和愛的方程式,在文本中具體化為無處不在的反義詞活用的修辭法——互相摩擦、拆解從而改寫詞義,并指向詩意想象的空間,對于讀者而言,這就有效地激活了陌生感和新鮮度。這是見心的獨門功夫,類似于金庸筆下—— “老玩童周伯通” 的雙手互搏。這不是常規套路,是劍走偏鋒,既強烈又輕捷,既慢又快,常常“一劍封喉”。正因如此,她便超越庸常,為有難度的寫作提供了一種新的范式和經驗,在詩壇自成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