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八章

文　榕

邂逅青春

女郎，紫衣的女郎，自白色旋轉樓梯上走下，

雙眼明亮，充滿神采。

花朵裝飾著她的青春，鬢發上殘留著郊外的斜陽。

女郎，紫衣的女郎，在她的秋水中，

蔥郁的遠山聳立著。

輕聲一笑，夢境綺麗起來，

那笑聲一直飄進我生活的天際線，及渴望的邊緣。

見到她，好想拉著她的手，

告訴她這些年來的艱辛苦澀，再聽她談談夢想。

女郎，紫衣的女郎，我上前，拉著她手，

念起虛飄如薄葦的生命，落下了淚。

想抱緊她，她卻似乎要遠去了。

窗外，澄碧晴空下，女郎，眨著智慧的雙眸，悠然意遠。

只聽她問：“你天真和質樸的詩心仍在嗎?”

說完，便真的遠去了，連同那飄拂的發絲，

那一瓣春花似的笑靨。

宛如一股綺風吹來，女郎，你是誰?

一個聲音飄來：“我就是多年前的你!”

相思谷

第一次看到相思花開，悵惘良久。那星點的小花像火苗，燃燒著我的血脈和心臆。

許久了，我又走向那有小小相思林的山谷，在心中為三月的桃花素描。牧神的影子淡了，相思林長高了。在泥土的芬芳里，舊夢絲絲飛升。

故人遠適了，浮香淡淡。曾攜手凝望過綠湖對面的遠山，那暗淡發白的輪廓，一并遙想昨夜以前的星光。花落如去夏。夜鶯，古瓶，芝草，蘭莖和谷邊的憂郁，時光消逝如煙。那星光下的果園仍沁涼在你胸懷嗎?隔著時間的迷霧、空間的輕煙，你可見玲瓏的仙子在愛情的眸光中舞蹈?

相思樹亭亭玉立，山谷枯草叢生，這衰敗和荒涼的美，帶給我心靈一種無言的憂傷。唉，山風遠逸了，花季凋萎了，而我將如何穿過這世界的風沙?

一切已不是琴鍵上的色彩了，消隱了橘色的黃昏。緘默里，我又來到這山谷，像水鳥一樣盤桓在那幽冷的湖邊，又是風起的時候了。

窗 外

青山在雨后神情煥發，晴陽又為它添上了美麗的披肩

郊原藍得嫵媚，浸潤在日光的金影里。

心靈的水面飄下一瓣瓣失落的日子……

遠方，芳草的陰柔，樹葉的清圓，依稀渺茫，

青春的憶念華美悠長……

炊煙在田塍間升起，旋律悠揚，可有撲面的稻香?

夜來了，黑色的郁金香。

似一絲琴韻，緩緩流向花陰，它哲人般地沉思。

新月的小舟駛向遠方，時光的河流里，晚云搗衣。

夜深沉，一只神秘的手遞上一把星的花束，

五顏六色的花束啊，我們融入彼此的字句里，

隨著它色彩的飛逝而消亡……

秋 韻

——漫步于大埔完善公園

我走在秋天的長廊里，紅的花，紫的花。

南國初晨，寧靜的葉簇深處，樹木交迭著生命的生機

于聲音的過道中行走，光的拱門向我打開。

那些飄逝的冥想，滑過傷感的側面，

憂郁的遐思，抖落在閃亮的草地上。

遙想海上的風景漸次孤獨，風化為遠方的凝視，

大地承載著深沉的熱望，路的輪廓仍茫然迷離。

風干的執著飄散了，如青春最初的祭別，

我穿著一雙游走天涯的紅舞鞋，踏著歲月，

在響亮的現實中漂移。

神 思

這樣一個憂郁的下午，你立在這兒。

女郎，短發的女郎，立于水邊，纖麗動人。

白色紗袍飄拂，絲巾飄拂，發上有橄欖枝葉的清香。

清泉，清泉在你前方，清澈的水底有斑斕的彩石。

水草呢?魚兒呢?魚兒都游到哪兒去了?

風兒輕輕，綠陰環繞，花香陣陣。

天上有云，天上無云。

女郎，你睜大雙眼，雕像一樣立于水湄。

冥想，冥想，沉思，沉思：

幾百年過去了，幾千年過去了，

你靜止于風中。

水底的光影浮上面頰，讓你有一種人間的生動。

心靜止，心跳躍。

呼吸，靜觀；凝眸，朝向水中，朝向藍天；

想飛，想走。

玄想里，你果真一直向前走了，

向前走，把神思留在，水邊。

注：所題為一幅虛擬的畫面，常縈繞心間，令我深思、神往。

路 上

——題一幅攝影作品

你，穿一件深藍底的夾克，有冰藍的葉片和橙色的花朵。葉片源于海洋，花朵來自天堂。內里也是一件橙色的毛衣，它溫暖你仿佛冬夜的燈火——懷想那些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

披散你的長發于風中，走在人群疏落的街道。穿過一座天橋，繞經幾條窄巷。這是冬季，銀妝素裹啊，你穿著長靴，斜挎背包，神情瀟灑。

走在街上，放下了所有心事。依著雪花，不再失眠，消隱了無意義的夢。你只在想一個方法，把生活化為文字——那些曼妙的，成詩歌旋律；那些平淡的，為散文篇章；那些跌宕的，是小說情節。年邁時，文字就是你忠誠的拐杖。想著想著，你面上的胭脂浮動，星輝閃閃。聽見了，你輕吟于風中的歌唱。

順著大街小巷，世界變得有規則。道路平坦亦崎嶇啊。天色漸漸暗下來，理想迷蒙。你一直朝前走，向著大海，追尋天邊的一點亮光。

顫動的生機

——題畢沙羅的油畫《圣德尼海濱的果園》

匆匆，像逝去，山谷，溪流，云霞，帶來了，夕陽的歌音；

匆匆，像逝去，飛鳥，黃金，歲月，遠走了，牧人的夢朵。

青草黃了又青，樹枝翔舞跳動，一種明亮的哨音穿透。

叢林中的影子朦朧，有人在采摘什么?拂走一個個陰郁的日子?

炊煙，淡淡。升起心靈的一股暖流，足以點燃生存的理由。

屋頂，覆蓋橙黃焰火，靜靜奔流。

播種，培植，澆灌，采摘的便是生命的喜悅。

天空，藍了又藍。

只是尋常的一個果園，質樸平實，但幸福直抵深心。

唯思緒中閃過這片果園的光亮，此生便擁有足夠的生動。

注：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1830—1903)，法國著名印象派畫家先驅，他說：“畫你所觀察和感覺到的，在自然面前不要膽怯，人們必須得到唯一的大師——自然，她是永遠可以請教的一位大師。”

清 歡

——題羅塞蒂的油畫《思念》

溫和的眼神，眉月西山；黃金的容顏，雅人清致。

柔順的發波，近水如湖；盛開的花朵，遠山如岸。

思念，輕風掠水的漣漪，雨濯春塵的青綠，木犀香里的月色萬籟俱寂的長空。

思念，綠竹依依的身段，霜林淡淡的妝容，流水落花之致，天各一方，風起云散。

思念，群鴿穿越暮色，鋪滿橄欖枝葉；朝露遍灑大地，鳶尾花束招展。

幸運的手指撫摸，天使的金星閃爍。

涼風乍生，不能筆宣，謫在紅塵，舞影歌衫。

渴慕的是，清流自靈魂的源頭涌出，以心念雕刻出符合夢想的國度。

注：羅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英國畫家及詩人，拉斐爾前派奠立者之一，浪漫情感是他畫作與詩論的主角，作品呈現出憂郁朦朧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