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國時代最為顯著的政治特點,就是國與國之間的“瘋狂并購”。
這種并購靠的不是“交易”,而是“交戰”;不是“贖買”,而是“豪奪”。于是,一個國家的強大究竟能夠維持多久?它是吞并別國還是被別國吞并?這與一國的政治際遇和用人策略實在有著密切的關系。
上期談到三家分晉后,魏國最先強大。縱向看,這個國家在幾代君王的手里搗騰之后變化顯著。不同的國君,匯聚了不同的大臣;不同的大臣,帶來了不同的國運;國之盛衰,系于君臣之交。
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通過這個多國并存、縱橫廝殺的戰國時代,橫向觀察各國的君臣關系。當把《資治通鑒》中關于戰國時代分散的幾段精辟記載聚攏到一起時,也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同國度里不一樣的君臣交往,是那樣直接地影響到了國與國之間的實力與命運。
君主糊涂,臣下諂媚
孔子的嫡孫孔伋,字子思。他在衛國時,曾向國君推薦帥才茍變,說:“茍變的才能足以統帥五百輛戰車的軍隊。”衛侯卻說:“我知道他是個將才,然而茍變做官吏時,有一次征稅趁機吃了老百姓兩個雞蛋,所以我不能用他。”
孔伋便對衛侯說:“圣人選人任官,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料,取其所長,去其所短;一根合抱的巨木,上面只有幾尺朽爛之處,高明的工匠是不會扔掉它的。現在國君您處在戰國紛爭之世,正要收羅英武人才,卻因為兩個雞蛋而舍棄了一員大將,這話您可別讓鄰國知道啊!”
衛侯聽了覺得有道理,就接受了,并一再拜謝說:“先生指教得好。”
可又一次,衛侯提出了一項不切實際的計劃,大臣們卻眾口一詞地附和。孔伋說:“我看衛國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呀!”正在孔伋身邊的公丘懿子隨口問道:“您為什么這么說?”
孔伋說:“君主自以為是;臣下呢,也不提出自己的意見。自以為是,即使事情處理對了,也是排斥了眾人的意見,更何況現在眾人都附和錯誤的見解而助長邪惡之風呢!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沉溺于別人的贊揚聲中,這是無比的糊涂;不判斷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諛奉承,這是無比的諂媚。君主糊涂,臣下諂媚,百姓就不會同心同德。長期這樣不改的話,國家就沒有多久的日子了。”
的確,衛國代代國君都沒有多大作為,臣子中也就沒有拔萃的人才,國家只能茍延殘喘,最終還是被秦國收拾了去。
君主賢明,臣下實干
而齊國的齊威王,則成為了戰國七雄中的東方霸主,一代賢君。這個人,有著非常自信的用人之道。
齊威王召見即墨大夫,對他說:“自從你到即墨任官,每天都有指責你的話傳來。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卻是田土開辟整治,百姓安居樂業,官府平安無事,這使得我們東方的這片土地十分安定。于是我知道,你不巴結我的左右內臣,不謀求內援,而是一心一意地把事情辦好。”齊威王便封賜給即墨大夫享用一萬戶的俸祿。
齊威王又召見阿地大夫,對他說:“自從你到阿地鎮守,每天都有稱贊你的好話傳來。但我派人前去察看,只見田地荒蕪,百姓貧困饑餓。當初,趙國攻打鄄地,你坐視不救;衛國奪取薛陵,你不聞不問。于是我知道,你專門用重金來買通我的左右近臣替你說好話。”當天,齊威王下令煮死阿地大夫和替他說好話的左右近臣。
自然,臣僚們毛骨悚然,以后都不敢再弄虛作假,而是盡力地去做實事,齊國因此大治。
君主好惡,國之強弱
一次,齊威王和魏惠王在郊野約會狩獵。魏惠王尋找話題,問齊威王:“齊國有什么寶貝嗎?”齊威王說:“啥寶貝?沒有。”
魏惠王便說:“我的國家雖小,尚有十顆直徑在一寸以上、可以照亮十二乘車子的大珍珠。以你齊國之大,難道能沒有寶貝?”
齊威王就說:“哦,我對寶貝的看法跟你可不一樣。我的大臣中有位叫檀子的,他鎮守我們的南城,楚國就不敢來犯,并且南方泗水流域的十二個諸侯國都來朝賀。我的大臣中還有位叫盼子的,他鎮守我們西部的高唐,趙國人就怕得不敢向東到黃河邊上來打魚。我的大臣中有位黔夫,他鎮守徐州,北地的燕國人、西地的趙國人都望空禮拜祈福,相隨來投奔的多達七千余家。我的大臣中還有一位種首,讓他防備盜賊,我們國家就出現了路不拾遺的太平景象。這四位大臣,光照千里,又豈止是十二乘車子呢!”
魏惠王聽了十分慚愧。而魏國也就是自魏惠王以后,漸漸衰弱了。
君臣相知,激勵成功
三家分晉中的韓國,也有曾經的輝煌,那是在韓昭侯時期。
韓昭侯又是一個怎樣的國君呢?他曾經有條破褲子,他讓侍從收藏起來。侍從說:“您太吝嗇了,不賞給我們,還讓收起來!”韓昭侯卻說:“賢明君主珍惜自己的一舉一動,就是一個皺眉,一個笑臉,那都是有感而發的。你知道嗎?現在這條褲子比皺眉笑臉更重要,必須等到有人立了功,我再拿出來送給他。”顯然,他是一個十分懂得激勵下屬的國君。
申不害,原來是鄭國的卑賤小臣,后來學習了黃帝、老子的著作和法家刑名學問,就來到韓國向韓昭侯游說。韓昭侯識才用才,毫不含糊,委以申不害為國相。申不害對內整頓政治,對外積極與各國交往,在韓國奉事長達15年之久,直至去世。而韓國在這段時期,就一直是國盛兵強。
申不害曾經向韓昭侯請求,能讓他的堂兄做個官。韓昭侯不同意,申不害就很不高興。韓昭侯便對申不害說:“我之所以向你請教,請你協助我,就是想治理好這個國家。現在我是批準你的私人請求來破壞你創立的法度呢,還是推行你制定的法度而拒絕你的私情呢?你曾經開導我,要按功勞高低來封賞等級,現在你卻有私情相求,我到底聽哪種意見好呢?”
申不害便很快向韓昭侯請罪,說:“您真是我企望效力的賢明君主!”
君君臣臣,共事為重
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里:君君、臣臣——僅僅兩個詞,四個字,就對君臣關系、君臣交往,做出了既精辟又寬泛的原則界定:君要像君,臣要像臣。
用現代語言說,這就是“領導力”。
歸根結底,領導力在于詮釋兩個角色的相互關系:領導者、追隨者。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是藝術與科學的復合體。道可道,非常道。最終還是孔子的話精辟:君要像君,臣要像臣。
任何一位領導者,都需要忠誠的支持者。但是,魏惠王沒有識人的“慧眼”;而衛侯身邊的大臣,既不能放手做事,也不能有一丁點兒差錯,唯有趨炎附勢,阿諛奉承。自然,這兩個國家都沒有棟梁之才。
反觀齊威王,他以自己君臨天下的身份來堅定自己的目標而去贏得更多的支持者,并把他們視為“國家之寶”,充分肯定和欣賞他們的作為;而韓昭侯起用申不害,又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的好惡,并征求他對原則的理解和實施的決心。顯然,這兩位君王與魏惠王、衛侯相比,在用人上有一個很不同的特點:他們不是把追隨者僅僅看作“為自己干活的人”,而是作為“與自己共事的人”。
自然,這些追隨者也沒有辜負齊威王和韓昭侯。他們都以積極的心態、協作的方式,去擔負起極富挑戰性的工作和努力創造優異的業績。更可貴的是,即使是錯誤的想法,他們上下之間也能做到理性交流,不留芥蒂。
不同的領導力,會演繹出不同的故事。管理
責任編輯: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