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2月15日傍晚,在大上海的奧迪安電影院門口,紅男綠女們魚貫而入,一幕新電影就要開映了。幾個印刷廠的學徒在影院外面,正向來來往往的摩登男女吆喝著,這次叫賣的東西有點特別———一份新鮮出爐的畫報。
畫報封面是一個手持鮮花、笑靨迎人的美人,那美人正是日后紅極一時的電影明星胡蝶。封面用彩色銅版紙印刷后,顯得格外鮮艷奪目。人文薈萃的上海素來無奇不有,卻從未見過這么一份靚麗的畫報,而且此畫報只售大洋一角,為優待街頭讀者還打了八折。路人的目光一下被這份畫報吸引住,紛紛為之解囊。很快各個書店聞風而動,爭先恐后地前來訂閱。畫報初版3000冊即靠這種最原始的方式銷售一空,后來又追加了4000冊。
這份叫《良友》的畫報從此不脛而走,一紙風行全國。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無論知識階層還是婦孺之輩,都對它愛不釋手;無論在通都大邑還是窮鄉僻壤,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布滿了它的身影。“以致后來畫報上印上一張世界地圖,密密麻麻地印上良友的銷地,并在地圖上寫著‘良友遍天下’。”(馬國亮:《街頭叫賣傳遍天下》,《良友憶舊———一家畫報與一個時代》,三聯書店,2002年)
《良友》畫報在民國期間綿延近二十載,直到1945年10月才停刊,正式出刊共172期,另有《孫中山先生紀念特刊》和《良友八周年紀念刊———美術攝影專集》特刊。那么多年基本每月一期,每期銷量均數以萬計,最高時竟達4萬余份,不僅為當時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新聞時事、都市時尚等諸多資訊,也為歷史留存了中國尤其是上海社會的斑斕圖景。
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良友》出版時間之長,地域之廣,銷量之大,讀者之眾,在畫報史上無出其右,連美國的《生活》亦相形見絀。這份畫報幾乎見證了20世紀20年代下半葉到40年代中期中國乃至世界的風云變幻,成了民國最具代表性的大型綜合畫報。
從鴛蝴派到海派
《良友》前四期均由伍聯德親自操刀,他把畫報推廣到港粵,同樣大受歡迎。但是“因成本過重,售價低廉,銷數愈大,虧損愈重,乃于第四期起,每本改售二角,幸承讀者之體諒,銷數并無消減,反日見增加”(余漢生:《良友十年來》,《良友》100期,1934年12月)。《良友》在中國畫報界的江湖地位于此奠定。
伍聯德把《良友》含義推而廣之,滲透到了那些潛在讀者日常生活之中,希望成為讀者最親密的良師益友。在第2期“編者按”中,他這樣娓娓道來:“作工作到勞倦之時,拿本《良友》來看一躺,包你氣力勃發。作工還要好;常在電影院里,音樂未奏,銀幕未開之時,拿本《良友》看一躺,比較四面顧盼還要好;坐在家里沒事干,拿本《良友》看一躺,比較拍麻雀還要好;臥在床上眼睛還沒有倦,拿本《良友》看了一躺,比眼睜睜臥在床上胡思亂想還要好。”(編者按:《良友》2期,1926年3月)
《良友》畫報一炮打響,深受廣大讀者青睞,使得伍聯德對出版事業信心大增。胸懷大志的他已不滿足于小打小鬧,覺得有必要騰手再大干一番,所以從畫報第5期開始,便邀請周瘦鵑來擔綱主編,以仰仗周氏在上海文化圈里的名氣,自己則抽身去開拓一片新天地。
周瘦鵑是鴛鴦蝴蝶派代表人物,因編《愛之花》被幾家劇社爭相演出而暴得大名。周瘦鵑辦刊路子是遵循游戲消遣原則,而《良友》辦刊則是含有開啟民智之圖。周氏原則與《良友》抱負簡直風馬牛不相及,所以兩者在辦刊理念上沒什么共鳴。并且這位新主編對畫報編輯實是外行,只是負責文字工作,圖片編輯仍歸伍聯德親自負責。周瘦鵑接手后唯一特點是對文學方面頗為重視,開始連載一些小說。原來“禮拜六派”的程小青、劉恨我、范煙橋等名字開始出現,濃烈的才子佳人氣息與《良友》新聞綜合顯然相悖甚遠。
畫報第8期上曾刊出一篇“禮拜六派”小說《顫動的心弦》,立即有讀者來信反映是篇肉麻的淫穢小說。大度的《良友》倒也毫不護短,第9期竟如實刊出批評其連載《春夢余痕》、《鬼火烹鸞記》格調低下的讀者來信。這時有的讀者甚至直斥畫報為雞鳴狗盜之徒出其門,所以士之不出也。
其實,一兩篇文稿的選擇失當實屬尋常,但周瘦鵑確實不是畫報稱職的好主編。他對圖片的組織、選擇、編排都是外行,伍聯德不得不考慮重新物色合適的人選。不過,周瘦鵑的趣味選擇在很長一段時間影響了《良友》文學部分,或許這是當時大眾趣味所決定的。
1927年第12期《良友》上刊出一則啟示云,原總編周瘦鵑因忙于其他業務,從第13期起總編將由梁得所繼任。送走了文壇名家周瘦鵑后,一位只念過半年大學的22歲青年走上了主編之位。
新主編梁得所是廣東連縣人,少年時代家境貧寒,中學畢業于廣州的美國教會學校,后進入山東齊魯大學學醫。但學醫并非其興趣所在,最終半途而廢地放棄所學。恰好伍聯德此時誠心邀他加盟,他幸運地成為《良友》畫報的第三任主編,從13期一直主編到79期,他把畫報推向了巔峰。
伍聯德之所以決定延聘梁得所,是因周瘦鵑的前車之鑒,使他認識到畫報銷路重在內容,而不在主編是誰,所以他敢于大膽起用新人。
伍聯德跟梁得所并非深交,兩人之前只有幾面之緣。梁本人其貌不揚,身材瘦小,舉止文弱。伍聯德第一次見他后,覺得他貌似只會讀書。但幾個月后卻重用這位年輕的輟學大學生,轉變之大確實讓人感到意外。
后來從伍聯德回憶中獲知,梁得所此間因事前來接洽印務,伍氏再次會晤后,頗覺得他年少有為,并且較能領會伍氏辦刊思路。尤為關鍵的是他倆有著一個共同愛好———對美術的熱愛,他們不約而同地翻譯過西洋美術史,一人為《新繪學》,一人為《西洋美術大綱》。
重用梁得所反映出伍聯德的獨具慧眼,事實也證明了這個決策是無比正確的。
梁得所加盟《良友》伊始,一洗鴛鴦蝴蝶派的舊習沉疴,大踏步地從內容到形式進行改良,使這份畫報實現全面現代化。《良友》逐漸從消遣無聊成為增廣見識、深入淺出地宣傳文化美育,啟發心智,豐富常識,開拓生活視野的雜志。
梁得所上任后開始注入了新辦刊思路,在他一次征訂廣告中,這么鼓吹道:“以美術的方法,集刊美術作品,時事照片,文藝和科學,與及其他有意趣的材料,務期供應各界民眾之需求。”(封二征訂廣告,《良友》15期,1927年5月)
在伍聯德之前提出的單純知識訴求基礎上,梁得所對辦刊理念進行完善,前置了“美的,藝術的”兩個平行定語,把其與知識放在同等位置———《良友》目標是在普遍性園地培植美的、藝術的、知識的花果。換一句話說,這雜志不是供少數人的需求,而是“到民間去做各界的良友”(封二征訂廣告,《良友》15期,1927年5月)。在梁得所看來,“美的”和“藝術的”觀念傳輸要比一般知識啟蒙要求更高,也更能體現《良友》自身水準。
原先畫報以圖片為主的敘述方式缺乏深入剖析,因此新聞背后少了意識的拽撐,蒼白的文字經常僅作為圖片的講解和連綴出現。改換門庭的《良友》不僅辦刊理念大變,還盡量吸引活躍文壇的新銳作家加盟,文稿滌盡“禮拜六派”奢靡之風,出現了田漢的《荊棘之路》和郁達夫的《祈愿》等。之后畫報下面匯聚了一批海派文人,成了海派文學、海派繪畫、海派攝影等重要陣地,像穆時英、施蟄存、葉靈鳳等著名海派作家在這兒陸續登場……
良友遍天下
由于“成功”一詞讓人感覺帽子太大,一般自謙之士不敢自詡,所以給畫報組稿帶來困難,于是后期索性改為“名人生活回憶錄”。山到成名自然高,名人之所以成為名人,背后肯定有很多不同尋常的故事,回憶錄可是一個勵志的好題材,自然受到讀者的歡迎。
各界名人的回憶錄在《良友》開始出現,有出身窮苦的馮玉祥的《我的入伍前后》(101期),豐子愷的《學畫回憶》(103期),中國奧運第一人劉長春的《運動場上十二年》(110期)、巴金的《南國的夢》(144期)……除此還有很多各界名人,比如政治方面的陳公博,教育方面的張壽鏞、廖世承,藝術方面的馬思聰、黃柳霜,體育方面的李森,戲劇方面的洪深等。
《良友》以名人事跡鞭策啟迪那些彷徨迷惘的人們,從而深受讀者歡迎,所產生的影響,從一位讀者來信可見一斑:“《良友》每期的‘名人生活回憶錄’給我非常的感動。我常常對朋友說,《良友》光是這一篇東西,已經值回四角錢以上。我看到現代許多名人的出身,都是如此刻苦,實在使人起舞,同時也使我得到無限的勇氣。我現在的境遇也非常難過,但我看見許多有名的人物都同受過這樣的命運,并且可以說比我更甚,我不敢自怨。貴志這幾篇文字實在給我許多力量。我特地寫信給你們致謝,并望你們能繼續多登幾篇。”(馬國亮:《名人生活回憶錄》,《良友憶舊———一家畫報與一個時代》,三聯書店,2002年)這段話不僅是對畫報工作的肯定,也是對辦刊思想最恰當的詮釋。
《良友》猶如中國出版界園地里一朵可愛的薔薇,逐漸成為大眾心中揮之不去的良友,贏得了大眾由衷的認可,如有讀者來信稱“良友曾給我們溫暖,如黃昏暖室中的伴侶,從一九二六年起他代表著中國出版界、讀書界、文化界,在國際發射著光輝”(楊彥歧:《再生之歌》,《良友》172期,1945年10月)。
《良友》讀者眾多,在其百期紀念特刊中號稱———“《良友》無人不讀,《良友》無所不在”。刊出的“本志讀者一斑”,有一幅對開兩頁的讀者群像,既有老舍、葉靈鳳、張天翼、胡蝶、金焰等社會賢達,也有家庭婦女、職業女性、黃包車夫、小職員、學生、掌柜先生、戲院顧客等一般市民。“人人讀《良友》”固不可能做到,或只是其一種宣傳策略,但可看出其遠大抱負和美好設想。
事實上,《良友》確已成為國內發行量最大的雜志之一,讀者不僅遍布全國各地,世界各地但凡有華人的地方也都有《良友》。“《良友畫報》行銷世界各地華僑社會,是國內唯一能賺大量外匯的刊物。”(趙家璧:《我編的第一部成套書———〈一角叢書〉》,《編輯憶舊》,三聯書店,2008年)
當時軍閥割據宛如獨立藩鎮,貨幣和郵政有時都互不通用,以致有的地方讀者想訂閱畫報十分艱難。“例如當時有一個遠處云南省的讀者,寄來用頭發編成表鏈一條,希望可作為訂閱《良友》畫報的報費。信里說,如果不行,他將改寄火腿或大頭菜。”(馬國亮:《良友遍天下》,《良友憶舊———一家畫報與一個時代》,三聯書店,2002年)讀者對《良友》的求慕之心驚天泣地,《良友》真的成為大家的良師益友。
1928年2月25日,《良友》主編梁得所,邀請畫家司徒喬一起拜訪居于上海的魯迅。梁得所把最近一期畫報遞給魯迅,并忐忑地提出拍張照片刊上。魯迅翻著畫報,風趣地說:“這里面都是些總司令之流的名人,而我又不是名流哩!”梁得所說:“讀您著作的人很多,大概都喜歡見見作者的像,只因此想發表您的照片。”(梁得所:《關于魯迅先生》,《良友》25期,1928年4月)
最終這位倔強的文化斗士破例同意拍照。于是目光桀驁的魯迅,坐在書房中的形象出現在25期畫報上。同期還有梁得所所寫的采訪和司徒喬的一張速寫,并轉載了《語絲》上的魯迅自敘傳略。自此魯迅也成了《良友》的良友。
在魯迅逝世之時,“原定當月出版的《良友畫報》第121期,稿件早已編排好了,部分已在印刷中。為了表達我們的哀思,我們臨時抽掉其他四個滿版的稿子,代以《一代文豪魯迅先生之喪》為題,全面報道了我們當時所能搜集到的實況”(馬國亮:《魯迅與〈良友〉畫報》,《讀書》8期,1981年)。畫報不吝用這么大的篇幅報道,表達了對這位良師益友的懷念之情。
隨著《良友》的社會聲譽漸隆,朋友真是遍布天下,很多社會名流都對它主動示好。作為學術界領袖的胡適賜稿《良友》,寫了《請大家照鏡子》奉上。著名記者戈公振甚至經常去《良友》辦公點走動,提供一些國外拍攝的照片。豐子愷、老舍、郁達夫等名家幾乎都與《良友》保持較好友誼,留下一些動人的故事。
從《良友》的13期開始,幾乎每期都有社會名人題寫刊名。學術界如蔡元培、胡適、葉恭綽、王云五、馬君武等,軍政界方面則如蔣介石、宋子文、宋慶齡、孔祥熙、何應欽、張群、孫科、于右任、譚廷闿等。知名人物所題的“良友”兩字琳瑯滿目,各逞才情的書法既裝點了畫報的文化品味,畫報又借用這些書法做了無聲的廣告。名刊名人,錦上添花。
由此可見,《良友》比較善于利用名人效用,借勢名人來擴大畫報的影響力,這點還鮮明表現在畫報的幾大著名欄目———“近世十大偉人畫傳”、“現代成功人物自述”、“名人生活回憶錄”。
大凡名人都有自己主觀努力和奮斗歷程,這往往能激勵青年人奮發向上,“成功人物生平的介紹,既非說教,只以真實人物的事例作楷模,娓娓道來,引人入勝,給人教益,因此一再成為《良友》的編輯計劃之一”(馬國亮:《成功人物自述》,《良友憶舊———一家畫報與一個時代》,三聯書店,2002年)。畫報從27期開始以“近世十大偉人畫傳”為題,陸續刊登了包括孫中山、羅斯福、馬克思、愛迪生、卡內基等,從國內到國外各個領域的杰出人物。為讀者搭建了一個近距離接觸名人的橋梁,潛移默化地激勵青年人奮發向上。
《良友》從45期開始,還設立含有強烈勵志意味的“現代成功人物自述”,呈現出名人們成功背后的奮斗,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社會。最初連續刊載了七篇“成功人物自述”,發表了球王李惠堂(45期)、畫家徐悲鴻(46期)、交際家黃警頑(50期)、細菌學家伍連德(56期)等名流自述。這些成功人士自述的推出有著啟蒙意義,不同于消費主義意識形態所建構的“成功人士”形象。
畫報元老的衰落
1937年,“八一三”事變爆發,受戰事的影響,原已編好并在印刷的131期畫報,連同原稿在戰火中付之一炬,《良友》被迫停刊。“良友圖書公司因地處戰區,損失慘重,隨即宣布破產。”(趙家璧:《話說〈中國新文學大系〉,《編輯憶舊》,三聯書店,2008年)改組后的良友圖書公司決定于8月15日遷往英租界范圍內,但不久被侵入的日寇查封。
良友圖書公司審時度勢之后,決定把畫報遷往香港出版。1937年11月1日,馬國亮單槍匹馬鏖戰香江,已停刊兩個月的《良友》在香港正式復刊,仍接續列為131期。在那戰火紛飛的年頭,再展現名媛時尚顯然不合時宜了,《良友》積極調整刊物方向,成為宣揚抗日救亡的輿論高地。
當時香港是中國人密集,又較有言論自由的地方,內地一些媒體和名流紛紛轉戰香港。但香港當局迫于日寇的淫威,對各個媒體不得不采用嚴格審察的制度,《良友》也屢屢被亮紅牌。
這時《良友》刊載了大量宣揚抗戰的內容,連封面都改成抗日將士和與抗日有關的婦女。由于一些珍貴的照片都在戰亂中丟失,為了不使歷史脫節,畫報仍用圖片和文字詳述了“八一三”事變的經過,對日寇劣跡斑斑的罪行進行披露。
1938年,在《良友》畫報工作十年的馬國亮辭職了,因為創辦人伍聯德與余漢生等良友股東發生摩擦,公司內部紛爭逐步升級。他目睹分裂無法彌合,在出版了138期畫報后便提出辭呈,結束了他在《良友》漫長的職業生涯。馬國亮的離去,也標示著這份曾經盛極一時的畫報走向了沒落的黃昏。
1939年2月1日,《良友》在上海復刊,由張沅恒主持了139期到171期。張沅恒原先參加過《良友》全國攝影旅行團,對攝影美術頗有造詣。他主編后的《良友》依然以宣傳抗日為主旨,詳盡地報道了國內各條抗日戰線和歐洲戰場的實況。終于在1941年12月26日,“日寇鐵蹄踏進租界,以《良友》宣傳抗日的罪名,悉數查封。這一期是第171期”(馬國亮:《張沅恒———第五任主編》,《良友憶舊———一家畫報與一個時代》,三聯書店,2002年)。
1942年2月1日,日本人又同意《良友》復刊,這當然不是鬼子大發慈悲,而是想利用這份享有盛譽的畫報,來效忠天皇美化侵略。為避免與侵略者同流合污,深明大義的《良友》職員決定內遷。1943年張沅恒和趙家璧帶著“良友”的牌子到了桂林,但由于戰時條件受限,復刊遙遙無期。
上海光復之后,張沅恒的弟弟張沅吉出版了172期《良友》,刊登八年抗戰的成果。這期畫報雖掛“良友”之名,卻未得到良友公司授權,所以只出一期后便再無后續。
《良友》恰如一道美麗的彩虹消失在天際,讓很多人無限遺憾和懷念。創辦人伍聯德內心更是無法割舍,他于1954年在香港以海外版的名義重新出版了《良友》,這時主要以藝術類圖片為主。后來由于伍聯德年事已高,出于身體健康的考慮,至1968年不得不宣布海外版《良友》再度停刊。1984年其子伍福強繼承父業,在香港讓《良友》老樹開出新花。到上世紀末后改為網絡版,成為留存至今的文化奇跡。
《良友》前前后后延續了近80年之久,在民國時期的畫報中刊行時間最長,又最富有歷史文獻價值,“無論中國的哪一種畫刊,是從來沒有支持過這么久的,而又這樣富有意義的”(阿英:《中國畫報發展之經過》,《良友》150期,1940年紀念號)。
《良友》在畫報界可謂開辟一個新紀元,乃中國首家真正開始大量刊登攝影照片的現代畫報,至終刊共刊登各類照片3萬余張。它是“圖配文”而非“文配圖”,將出版物圖文并茂形式推向了極致。
這本民國名刊以一種獨特的敘事形式進行著現代想像,為歷史的中國留下了珍貴的回憶。“能繼續不斷而在內容,印刷,銷路方面再超人一等的,只有《良友》。因此,在國際畫報界中……Life代表美國,而以《良友》圖畫雜志代表中國。這因為假如是一個《良友》的老讀者,在過去一百三十八冊良友圖畫雜志中,便不但可以看到中國的人民生活,思想習慣,風土人情,而且反映了十多年來,中國是經過了怎樣長的一個苦難時期,到了這十八個月里,才在烽火血淚中逐漸生長成為一個獨立健康的現代國家。”(趙家璧:《“良友”十四年》,《良友》139期,1939年2月)
然而,《良友》卻長時間被認為是低級的文化讀物,烙上資產階級低俗趣味的烙印而被扔進歷史的暗角。半個世紀來它像被人遺棄的怨婦,在正史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這種挽歌般的抒情讓《良友》的過去顯得輝煌無比,相形之下也讓現在的落寞更加凄涼。
《良友》為歷史保存了太多珍貴的瞬間,這些照片可以講述故事、交流思想或表達感情。當懷舊在生活的河中悄然泛起,與小資情調構成同謀,《良友》在這股熱潮中成為舊上海風情的典范,如膠似漆地被一起貼上了時尚的標簽。《良友》上留下的舊上海的風花雪月、金枝玉葉還有紅顏遺事,吸引著無數小資男女去尋尋覓覓。
(選自《雜志民國:刊物里的時代風云》/周為筠 著/金城出版社/2009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