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者的畫像（組詩）

巴 金

——巴金畫像:他站在飛瀑前

為了那口清新的空氣

他毅然走出幽深的大宅

跋涉于湍急的激流

為了那口清新的空氣

在窒息悶熱的防空洞里

他甘愿把自己熬成燈油……

飛瀑下空氣特別清新

用筆把隨想刻于石壁

多余的碎屑立刻被水沖走

偶爾料峭并不要緊

柔若春雨的銀絲

紛披在他寬敞的額頭

冰心

——冰心畫像:浪花在她身后飛濺

海的女兒

小時候父親給你講的大海

也是這么溫柔的嗎

記否那些潔白的海鷗

曾為你捎給小讀者

瓣瓣艷若桃李的鄉愁

又是這群自由自在的海鷗

給你銜回了

多少誠摯的問候

都說女孩子是水做的骨肉

從巴顏喀喇山巔融化的雪水

在你晶瑩的深心長流

老 舍

——老舍畫像:背景空白

空白不等于什么也沒有

(畫家執意只掛一幅素凈的布

想必借鑒于傳統的京劇

向京味十足的大師表示敬意)

但仍然可以想象

他抿著憨厚如祥子的嘴唇

獨坐在茶館里

品戲也寫戲

一管正直的筆

娓娓訴說了大半個世紀

只可惜來不及寫下的話

永沉于緘默的一泓凝碧

丁 玲

——丁玲畫像:背景是不是桑干河?

不像桑干河

昔日桑干河哪有如此平闊

當你歡叫撲向它時

哪料此后的路竟如此坎坷

就認作今日的桑干河好了

面面風帆在身旁輕快駛過

斜暉染醉兩岸的霜林

雖然遲了些卻也掛滿金果

看你揭開再版的新書

動情地念《太陽照在桑干河上》

偏愛大團園結局的中國讀者

這才如釋重負熱烈鼓掌

荷塘即景

白水茫茫

荷香裊裊

采蓮女

把一軸江南煙雨

從容卷起

俏立荷尖的蜻蜓不再

敲打殘荷的雨聲不再

舀一江繁星澆洗

出水兩臂鮮活的蓮藕

叫人眼前一亮

忙于裝筐

忙于上市

忙于見到那人

一任旁人評點

——心眼細密

絲也綿長

堪稱佳藕

京華紀事·龍爪

重游十三陵，最受震撼的，是那株定陵封土旁的古樹，一株民間傳說中的“龍爪樹”——

還要抓

還在死命地抓

這只筋骨怒張

卻終于無力合攏的龍爪

這只無助無望

向虛空亂揮亂劃的龍爪

攫取那么多

總還嫌不夠

赤裸裸的來

卻不甘赤裸裸的走

摟著掖著把自己反鎖

在度身訂做的

漢白玉牢籠里

與世隔絕

一縷郁結的貪婪

仍死命掙出表土

化成這只爪

旋即僵在那兒

給健忘的現代人

留一座雕塑

團聚

臺灣有個日月潭

青海有座日月山

每天太陽從日月潭升起

每夜月亮在日月亭下山

天上的太陽只有一顆

天上的月牙只有一彎

只為一道淺淺的海峽

山和水的團聚這么艱難

只為一個祖輩的承諾

回家路上決不畏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