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贖

這些高墻還真是有意思，一開始你恨它，然后你對它就習慣了，相當的時間過去后，你甚至還會依賴它。

監獄對于大多數普通民眾而言，是一個神秘之所，許多人對于高墻之內生活狀況的了解，大多來自于影視劇里的虛構和想象。今年以來，網絡上炒得沸沸揚揚的云南“躲貓貓”事件，陜西省丹鳳縣高中學生徐梗榮在看守所猝死事件，海南儋州羅靜波事件、河北順平翟軍保事件等多起在押人員非正常死亡案件，使得真實的監獄事件不斷闖入公眾視野，并受到廣泛關注。頻頻出現的與監獄有關的各種負面新聞，將其長期存在的管理和體制問題，漸漸呈現在大眾面前。

上映于1995年的美國經典影片《肖申克的救贖》，是電影史上對監獄生態刻畫得最深刻的作品之一，引發了人們對監獄的社會功能，以及人的救贖問題的思考。雖然電影所描寫的年代已經遠去，可電影所展現監獄暴力、牢頭獄霸、黑市交易、貪污腐敗等等問題，始終存在于現實的監獄之中，因此其對現實社會有重要的借鑒意義。面對漸漸浮出水面的諸多監獄內的真相，不免引發諸多疑問:監獄到底為何存在?監獄到底只需要履行懲罰的職責，還是應當追求更高境界的“救贖”?

從銀行家到階下囚

電影一開始，法官宣判了主人公安迪·杜弗倫的無期徒刑。面對“鐵證”，即使安迪自己感覺無辜，只能接受“謀殺”罪名，走入肖申克監獄，開始漫無天日的獄中生活。

從大銀行家到階下囚，安迪沉默地忍受著獄中的種種暴力和黑暗，但從未放棄對自由的向往和追求。

在修葺房屋的時候，安迪冒險自薦，利用自己精通的金融法律知識，幫助獄警海利獲得了一筆免稅的遺產，并為同伴們爭取到了短暫美好的冰啤酒暢飲時光。更重要的是，他從此被獄警們看重，被越來越多的監獄工作人員所利用，幫助他們報稅，做理財計劃，繼而發展到為典獄長洗錢。

他沉默地工作著，為獄警們爭取了大量的利益，也同時為自己換回了安寧的獄中生活。獄中惡霸不敢再挑釁他，他也不必再干重活，甚至獲得了住單間的優厚待遇。他放棄了本性中的剛正不阿，不斷尋找法律漏洞來為獄警們謀取非法利益。在監獄中，他不得不靠出賣金融家的誠信來換取自己的平安。

在困頓之中，安迪放棄了對誠信的堅持，卻始終無法割舍對自由的向往和對希望的堅持。他在朋友的幫助下得到一把鷹嘴鉗，靠雕刻“帝王棋”來打發時間，磨煉意志;他冒死自薦為獄警免稅，只為讓獄友們在監獄中得到片刻的自由感覺;他每周寫信給上級部門要求得到更多的圖書捐贈，堅持了6年終于換來了回音。而他并不因此滿足，不斷要求更多的捐助，最終為監獄建成了新英格蘭地區最豪華的監獄圖書館，犯人們得以獲得書籍和音樂的熏陶。他趁獄警不注意，用廣播為全監獄的人們帶來了久違的音樂，所有的犯人都呆立在監獄空地上，愣愣地仰望著擴音喇叭，從訝異到享受，陶醉于天籟之音，重溫自由生活的美好。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永遠都不會懂得那些音樂唱的是什么，但卻感受到久違的自由與快樂。為了多放一分鐘音樂，他欣然接受單獨監禁一個月的重刑。

在監獄中，許多人漸漸被“體制化”，從反抗到順從到最終完全依賴監獄的環境，離開了這一環境甚至無法生存下去，可是他始終不曾放棄對自由生活的追求，一直暗暗做著努力。當他無意中從獄友口中獲得重要信息，得知自己的冤情有可能得到平反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要求翻案，為自己爭取清白。可是他錯了，肖申克監獄并不是為犯人爭取權利的正義之地。面對這樣一個聰明能干，能夠免費為自己洗錢的優質勞動力，典獄長怎么會放他離開?在典獄長的授意下，那位唯一可以為安迪洗脫罪名的獄友被殺害。

監獄的丑陋行徑令安迪崩潰，在長久的單獨監禁之后，他決定實施長久以來的“越獄”計劃。他花了19年時間，靠巴掌大的一把鷹嘴鉗，在監獄的墻上鑿通了一條通往外面世界的自由之路。

最后，導演安排了一個童話式的結局:安迪成功“越獄”之后，在墨西哥的小城過上了自由快樂的生活。他重獲自由，但沒有忘記對監獄體制的揭露。他帶走了典獄長洗錢的罪證并寄給媒體，將發生在監獄里的暴力和不法行為公之于眾，最終典獄長自殺，殺人者終于得到懲罰。

監獄到底為何存在?

這部電影的震撼之處，正是因為男主角安迪在面對體制的不公和壓迫之下，從不放棄自己的信念。而我們從貫穿整部電影的監獄場景中，也得以對監獄這一機構本身，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思考。

可以斷言，只要監獄存在，監獄里的暴力行為就很難消失。法律判決了罪犯行動自由的喪失，而在此之上，監獄常常自作主張，否定了犯人應有的基本人身權利。面對低人一等且毫無反抗力的罪犯，獄警們有充分的心理優勢去實施一些所謂的“管理”，他們經常對犯人間的暴力行為置之不理，經常利用牢頭的殘暴對其他犯人進行管理，甚至自己親自實施暴力。管理好罪犯是他們的職責所在，這種“天賦權力”會令他們不擇手段，泯滅良知。在幾個月前的云南“躲貓貓”事件中，警察們對于犯人李蕎明不明死亡，采取編造謊言的搪塞態度，就說明了他們對于犯人生命權的輕視。這其中反映了諸多監獄體制上的不完善，比如監獄執法行為缺乏嚴格的管理，監獄內部缺乏第三方的監督等等。體制上的不完善導致了監獄內部無法無天的可怕生態，也必將影響到監獄外部的整個社會。

與此同時，監獄在限制罪犯的人身自由時，往往還在思想上筑起高墻，阻斷他們與社會的聯系，犯人只能在這個失去所有自由的封閉場域生存。事實上，這種對其他基本公民權利的限制有“越權”的嫌疑，法律并沒有賦予監獄剝奪犯人基本公民權的權利。監獄所能監禁的只是行為，而諸如人身安全、隱私權等公民權利，應當得到尊重。而在我國，由于施行未定罪前先羈押的政策，導致在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的人身權利更加難以得到保障。今年發生的多起監獄事件，大多發生在看守所尚未定罪的犯罪嫌疑人身上，相關調查說明，看守所的嫌疑人員受到的限制甚至高于已定罪的犯人，沒有警察的允許，他們很難與律師進行有效的溝通。可見這種制度存在的嚴重弊端，公民權利極易被侵犯。

此外，長期服刑的犯人在監獄封閉太久之后，往往無法融入社會。影片中服刑幾十年的瑞德曾說過一段意味深長的話:這些高墻還真是有意思，一開始你恨它，然后你對它就習慣了，相當的時間過去后，你還會依賴它。當人被監獄“體制化”之后，反而無法適應監獄外的生活。

懲罰還是救贖?

如果只是依靠暴力和強制手段限制罪犯的人身自由，那么監獄只能發揮懲罰犯罪的作用。那么，不論刑期長短，最終達到的效果只是犯罪者與其他社會成員的暫時隔離。除了極刑犯之外，其他犯人最終還是要回歸社會，回歸之后，拿什么來保障他們的正常生活和社會其他成員的安全?以暴制暴的手段只能暫時的壓制罪惡，可是它依然存在于人心，在強制手段消失之后，始終有故態復萌的危險。為了罪犯和無辜公民在內的全體社會成員的安全和幸福，監獄有責任對罪犯進行心靈的救贖，而不是簡單的懲罰。

救贖是困難的，因為由正常的公民一步滑入犯罪深淵，其過程和原因也是漫長、復雜的。家庭、學校、社會三方教育的失敗，社會不良因素的影響，人性的貪欲等種種弱點，都會導致犯罪的發生。監禁和懲罰始終只是由外而內的灌輸，并不能根除犯罪心理，也很難使罪犯自省。唯有對人進行教育和引導，使他們得以自發進行由內而外的啟蒙，自發建立對于是非善惡的道德觀，從內心認同國家和社會的行為規范，才能從根本上遏制犯罪的產生。影片中安迪為監獄的人們播放音樂，為監獄建立最好的圖書館，幫助獄友學習文化知識，都是良好的教育手段。讓文學和藝術的啟蒙力量深入人心，讓他們重拾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和追求。這種對美好生活的希望的產生，才是救贖的最終目的。

當然，啟蒙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不僅需要監獄管理人員的努力，更需要監獄外各種教育力量對犯罪行為的防微杜漸。因此，監獄作為國家管理機關之一，需要社會各界的關注和監督，更需要社會各方面的同步努力和改善。 (作者單位:中國科大科技傳播與科技政策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