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魚玄機

我的文字欲

王小天，本名姚利紅，八十年代生人。畢業于中南大學礦物系，現為中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長篇小說《櫻桃》、《紅香》、《空城記》、《大家族》等。曾被《武漢晨報》，福建教育電視臺、湖南教育電視臺、香港《文匯報》等媒體專訪介紹，2008年2月曾受邀中央電視臺，以嘉賓身份參加央視一套《對話》欄目“聚焦80后”專輯。

至今仍舊記得以魚玄機為主人公的香港電影《唐朝豪放女》，在該片的末尾，因殺人罪被判砍頭的魚玄機被押上刑場，這時候崔伯侯沖破重重關卡闖入法場劫救，可是魚玄機卻并不為之所動，她只是漠然地說：“你喜歡來就來，走就走，為什么不問我想怎樣?”

崔伯侯迷惑不解：“那你想怎樣?”

魚玄機答道：“我不走!”

在那一刻，崔伯侯無比茫然，隨即是仰天長嘯。不過崔伯侯最后還是問了一句：“玄機，你為什么不走?”

魚玄機望著遠方嘆了口氣：“我走過很多女人都走的路，不愿意再走了。”

在這里我們看到，作為風華絕代的女人魚玄機累了，她迫切地需要停下腳步歇息一番，放下俱疲之心神，放下紅塵怨恨，在那一刻她不想再為人世所累，甚至包括崔伯侯那生死不渝的愛情也絲毫不能感動她，她去意已決，心如死灰。

其情之悲涼悲壯，空前絕后。

如果不囿于史實的話，這個結尾在我看來是接近完美的，因為它融化和詮釋的，不是僵硬的歷史，而是真切的靈魂。多情總是被情傷的魚玄機，她的求死是一種境界，一種大徹大悟，就像一只七彩風箏飛得太高太高，從而俯視到了人世的虛無和空洞，她所有的付出都被這虛無吞噬了，這個世界給她的，除了不盡的戲弄，別無他物。

她太累了，不想再飛。

盡管飛翔的姿勢那么優美，一如掛于蒼天之上的五色彩虹，可是塵世之上，又有誰能夠參透她的悲傷，體貼她的無望，撫慰她的滄桑。

魚玄機原名魚幼薇，五歲能誦詩百首。七歲即始作詩，十一歲時即因詩詞而名滿京師，以至于當時的大詩人溫庭筠也慕名前來。那是一個明媚的春日，其時花開如故，處處飄香，風流多情的溫庭筠手持折扇幽幽而至，一瞬間就俘虜了青春少女魚玄機的心。只是溫庭筠是個孱頭。一番思量之后，他自覺無法擔當純情少女的這份真情，掩面落荒而逃。逃跑倒也罷了，他卻兀自介紹了一個李億給玄機。然而這個李億連溫庭筠也不如，他家中早有悍妻，一旦知曉他與玄機的情事，當即使出了悍婦的看家本領，活生生把玄機驅趕出了李億的視線。幾天后李億倒是回來了，然而卻腳步凌亂，目光散亂，他帶給魚玄機的除了一紙休書兩行眼淚，別無他物。

玉爐香，紅燭淚，偏照畫堂秋思，被傷透了心的魚玄機心無掛礙，選擇了咸宣觀。咸宜觀是道觀，空寂無聲，滿目清秋。魚玄機黯然度過了好一段日子，只是偶爾回首，借看時光匆忙，她終究難免“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的悲傷感慨。是的，我不是桑田，你不是滄海，那些甜言蜜語不過只是欺欺騙騙，那些滄海桑田之盟，生死契闊之誓，都徹徹底底透著一個假。桀驁不馴的魚玄機不愿意就此了卻一生，她要代表普天下的女人去反抗。

才情少年陳韙恰如其時地闖入了魚玄機的生活。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月色斑斕中，本以為自己心如死灰的魚玄機愴然淚下。這本來是個好故事，然而蒼天不眷，這個陳韙只是個紈绔子弟，他連李億都不如，李億的離去好歹是被迫的，而這個陳韙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真情，他要的只是逢場作戲。

那年春天的一日，魚玄機外出，臨出門前她囑咐道觀新來的侍女綠翹說：“不要出去，如有客人來，可告訴我的去向。”魚玄機嘴里所說的客人，自然指的是陳韙。暮色四合時，魚玄機回到咸宜觀。

綠翹迎出來稟報道：“陳樂師午后來訪，我告訴他你去的地方了。”

魚玄機問：“他可曾留下什么話?”

綠翹回答說：“沒有。”

魚玄機心想：自己經常外出，陳韙總是耐心地等她歸來，今天怎么會急急地走了呢?心中開始有所猜疑。據野史書載，入夜后，點燈閉院，魚玄機把綠翹喚到房中審問，誰知這個綠翹伶牙俐齒，對魚玄機反唇相譏，以高傲的口氣承認了她和陳韙的私情。魚玄機因之暴怒，跳起來一把抓住綠翹的脖子，把她的頭朝地上猛撞。等她力疲松手時，才發覺綠翹已經斷氣身亡。魚玄機一看出了人命，頓時慌了手腳，后來她把綠翹埋在了房后院中的紫藤花下。

夏天很快到來，有客來訪咸宜觀，無意到道觀后院閑逛，忽然一大群蒼蠅聚集在花下浮土上，土上無一臟物，為何引來蠅聚，客人心中生疑，用腳踹之，竟然看到了女人衣服，慌忙中他逃離了咸宜觀，直奔衙役。

魚玄機因為殺人而被判以極刑。她行刑的那天，京師長安萬人空巷。人們都想一睹名揚天下的魚玄機的風采。魚玄機被困在刑車上，臉上蒙著紫色的紗，風吹紗巾起，多少愁怨與悲傷，散漫得不成樣子。只是劊子手的刀太快了，頭落地，紫色紗巾被風吹起，人們看到那帶血的頭顱滾下臺子，爭相躲避，沒人注意到魚玄機的淚流滿面。

這一年，魚玄機2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