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里的女人

自己從初中開始便一直在外地求學，身邊是城市隆隆不絕的喧鬧聲和高大的建筑群。往來不絕的人群，蟻般在這個城市尋找并追尋著自己想得到的東西，一座房子或是一個人。

車風塵仆仆的來到群山環繞的村莊里，靜，寂靜，壓抑的靜似沉石般墜在這個村莊的上空。不是農忙季節，村子里的男人們都外出打工了，在農村若是壯年的男子在家無所事事，是會被村子里的人所不齒的。除了農忙的時候，你眼中所看到的皆是年輕媳婦和年長點的，臉上布滿滄桑的媳婦，還有年幼的孩童。村落里還蟄伏著一個群體——老人，他們在靠勞動力為生的農村里踽踽獨行，自己的孩子大都出去打工養家糊口去了。他們的眼中寫不盡的是渴求與滄桑，一生的故事都裝在那雙眼睛里了。

生活有部分是這樣進行的，村落里的那些朝夕，是女人們頂起來的。她們眼里的光彩在成為另一家的媳婦時慢慢地消失，村莊一片黑暗，沒有了星星。當新的小女人來到這個村莊，她眼中裝載的是對于未來生活的美好希望，心是醉的。眼中盛滿了亮晶晶的水，潤了。這是黑的天幕中的一顆星。日子一天天似遲漏般緩緩的過，墮了人的年華，流年消磨天上的星星。可生活還要過下去，家里的那些地雖然不指望它會有什么好的收成，會換來多少錢。但種地是莊稼人的本分，還要好好干。太陽出來了，莊稼地上寂寞地映照著女人的影子，也許，后面的地頭上，有一個孩童玩耍著泥巴。女人，披著傍晚的光回到了家，把家里的牲口喂好，再給自己孩子，老人做飯。夜深了，女人們熟睡了。

單調的生活卻也練就了她們的忍耐力，以及生命力，如一棵勁草，任風雨吹打。一個女人柔柔弱弱，卻擁有和自己男人一樣堅實的手掌，摸上去，硬，粗糙，那是一雙女人的手。城市里的女人，手是第二張臉，涂滿著霜，保護著它的纖弱，嬌貴。她們中間隔著一條長長的，深深的河，女人的兩輩子，這樣的隔著河，永遠的分開著，這如夏天中午的太陽讓人眼睛刺的張不開，心還痛了。一個女人，手里拿著粗重的家什，心里想著人，牲畜的營生，滿腦子是今天是要把什么處理好，明天還要去哪里的地再看看。

《紅樓夢》中，賈寶玉說，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

女人只能是泥做的嗎，不，女人可以用泥來調和成。村落里的女人被土地的黃色成一堵堅固的墻，撐著一面風沙。

中國繁榮的城市背后，有著這樣的一群女人，她們不知道什么新聞發生，她們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那個家，那個有自己的男人撐起的甜蜜，有自己心疼的家。一家人可以在院落里靜靜地嘮嗑，家長里短，這是她們心中最大的幸福。男人的一句心疼自己的話，女人的那面墻轟然倒塌，化成了一灣清清的水，堆滿了笑意。

村落里的女人，自顧自的發著自己的幽香，這種香味淡淡的，不是化妝品，脂粉里發著膩的甜，那里沾滿了土里的種子長大的聲音，還有早上露水清澈的淚滴，還有自己心中那遙遙的牽掛。女人，用這種香，甘冽的香，潤澤著鄉村的靜，使這個鄉村有了飄動的風。鄉村，也有騷動的時候，那是自己的男人回來了。那個死鬼，整日價里不給自己一個電話，整日價里不說一句好聽的給自己。那個死鬼呵，回來了！

莊稼地的活計先不管了，將大人，小孩，屋里收拾的干干凈凈。村落里的女人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男人說情話，什么是愛情，自己的另一半是否是眼前、枕邊的那個人，她們未曾想過，生活也不容許她們有時間去思考。她們只知道眼前的那個人撐著自己的家，他在外面操持的很辛苦，自己要好好疼他，也許愛未說出口，心早就紅紅的了。這是生活的正事兒。她們心里不知道什么是叔本華的生存哲學，也不知道尼采的哲學有多精深。生命的意義，價值，自我的價值，在村落里被碰撞的潰不成軍。人，要好好的往前奔，才是正事，這樣的日子才有奔頭。集市上，有時看見一對夫婦提著一個菜籃去買東西，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也許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愛情，但他們懂得艱苦的生活重擔下將手握在一起，互相疼愛，照顧。日子久了，你會發現，他們眼中閃著同樣的笑，兩個人的相互扶持在這里有了更深的感動。那些個整日在一個鍋里吵架的夫婦，不懂得相互扶持。家，亂著。心，怨著。

鄉村的生活也會這樣的不平靜。

我眼中的鄉村依舊是十年前那幅模樣，只是有了越來越多的新房子，擁進了一些新媳婦。又送走了一些年老的守望家園的女人，年輪就這樣一圈圈地圍著生計這軸轉動著。轉啊轉啊，月亮，星星，沒變，山也沒變，只是老了一些人的心，沉淀了一些人的愛，凝固了一個又一個的家。

責任編輯 裴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