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何沖冠一怒為紅顏

人的心靈一旦有了黑洞，那就會吞噬了我們的歡喜與悲傷。

2008年10月28日傍晚，在中國政法大學昌平校區端升樓201教室發生了一起血案，法學院教授程春明在眾目睽睽下，被人殺死在教室里，而兇手是該校2005級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大四學生22歲的付成勵。是什么讓他舉起手中的屠刀？這起兇殺案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他從小就是別人的榜樣

付成勵家在天津東麗區的一個小村莊。付成勵的父親十幾年前就從黑龍江來了東麗，他有一門修車的手藝活，也靠這個在天津扎下根來，并在這個村里買下了一處平房。付成勵大約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跟隨母親從黑龍江遜克農場一起來了天津。到新地方后，付成勵的愛學習和乖巧迅速贏得了鄰居們的喜歡。

他不光成績好，也很愛踢足球，融入新環境的能力很強。2003年中考的時候，考上了東麗區最好的中學，能從村初中考進這所中學的，每年不超過10個。

高中時期的付成勵人緣一如既往地好，他也符合了家長們所有的期待，“孝順、懂事，聽話，學習好”。所以，當付成勵2005年考上中國政法大學的時候，鄰居們都不覺得意外。

初戀像花兒一樣開放了

愛情就和專業課一樣，差不多也成了大學里的必修課，這是個甜蜜而又讓人困擾的話題。從性別的角度來看，昌平校區里男女比例過于失調，以至于“姐弟戀”在政法校園有了一席之地。

2007年，羞澀的付成勵也戀愛了，初戀就像花兒一樣開放。女孩兒是中國政法大學的保送研究生，比他大了近3歲，也是一例較為典型的“姐弟戀”。中國政法大學分成薊門橋和昌平兩個校區，研究生在薊門橋，這段戀愛的“距離”可謂不短。他們如果要見一次面，通常在路上要花上一個多小時，有時候甚至一個星期也見不上一次，這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戀人來說是很大的煎熬。雖然談得有些辛苦，但付成勵還是樂在其中，因為他覺得自己終于嘗到“快樂有人分享，痛苦也有人分擔”的甜蜜滋味。

可惜好景不長，這種甜蜜的滋味還沒嘗多久，兩個人之間就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或許是年齡的差距，也或許是其他原因，女孩子慢慢地對付成勵冷淡起來。

女友的“秘密”引發血案

付成勵開始感到困惑，面對付成勵困惑的目光，女孩子終于說出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

女孩兒是法學院的，2003年入學不久，還沒有經歷過戀愛的她被程春明老師所吸引，那時候的程春明正在結束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后來兩個人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系。這段師生糾葛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兩人后來分開了，但這段經歷讓女孩兒陷入了某種心理上的困境。雖然她并未因此恨程春明，但此后也沒有交過男朋友，付成勵是她第一個正式交往的男朋友。

付成勵是一個在感情上很傳統的人，他自然被這隱秘的往事所震撼。可他的反應并不是放棄，而是“一定要娶這個女孩兒”。付成勵執著地認為，既然女朋友連這么隱秘的往事都說了，證明了對他的信任，自己因此“必須肩負起責任，一定要娶她”。

可是，事與愿違，女孩兒說出往事以后，付成勵對她越來越好，可她反而越來越冷淡，到后來基本上就不搭理付成勵了。

2008年5月，這一段感情終于走到了盡頭，付成勵和女朋友終于還是分手了。在給好朋友打電話傾訴時，付成勵說女孩兒求他放過她，他只能放手了。在朋友看來，這段戀情分手是必然的事，但付成勵真的很在乎這個女孩兒，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她。

付成勵認為，女朋友和自己分手，是因為她與老師有過一段不倫之戀，而這段戀情導致女朋友的心理留下陰影，從而影響了他們的感情。他認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程春明，于是，就發生了本文開頭的一幕慘劇。

心靈的黑洞

點評/曲偉杰

從文中來看，付成勵報復心理產生的根源主要在三個方面。

1．錯誤歸因導致報復。在付成勵看來，女友的冷淡和分手是因為她和程教授曾經的關系。而事實上，無數的原因會使戀人感情降溫乃至分手，也有無數的戀人有能力忽略先前的性經歷。付成勵執拗的偏見使他把失戀歸因于前，據此把報復之刀也指向于前。

2．歸屬錯誤。兩人相戀是事實，但這不等于各人的歷史和生命就絕對屬于對方，也不等于各人因為相愛就喪失了重新選擇的權利。從心理上來說，付成勵混淆了“我愛”和“我的”的根本區別。“我愛”表達的是自己對對方的感情，而“我的”則是斷定對方的命運就是屬于自己。這一點很像伸手摘花的嬰兒，他用自己的喜歡剝奪了花朵生存的權利。

3．“追究過去”是付成勵愛情悲劇的爆炸點。任何人相愛，能夠做到的只是對當下和未來的行為承擔責任，對過去的追究其實是對所愛人的根本否定。只要對過去的“追究”欲猖獗，報復欲就會實時轉化為報復行為。付成勵在感情受挫后選擇報復殺人，望著血泊中的老師他如此平靜，從中可以看出他人格特征中的冷漠根源。

戴著“榜樣”的花環一路走來，付成勵是令人矚目的好孩子、好學生、好青年，而這三個好加在一起也無非就是個成績好。成績無非是智力和努力的結晶，但是一連串的好成績、好評價、好機遇會使別人和他自己都誤以為什么都好，誤以為什么好事歸他都理所當然。“理所當然”的旗幟一旦在心中樹起，自自然然地普通人就會成為自我中心、自以為是、自作多情的特殊人。當自己喜歡的好事、好人、好機會歸屬別人時，就會心生“是可忍，孰

不可忍”的冷惡之念。

可是，令人費解的是，在同學眼里，付成勵是個陽光男孩兒，愛情的挫折何以就讓他舉起了屠刀？

即便是殺了人，付成勵的心中也未必就沒有陽光。問題在于，陽光并不足以證明黑洞就不存在。什么是付成勵心靈的黑洞呢？那就是在感情層面對人的非人化認知。具體點兒說，女孩兒一旦被他所喜歡，馬上被他心靈的黑手抓握成“我的”；他喜歡的女孩兒若曾與別人相戀，他心靈的另一只黑手立即提刀“斬斷”。在“黑洞”看來，可愛的人和可恨的人其實都不是人，只是他囊中之物，用來消費或消滅而已。

付成勵的悲劇與愛情有關，而他愛情的悲劇是沒有愛情。真正的愛情是對所愛的完整擁牽、是為所愛而對自己悉心照管。與其說愛情的挫折使他舉起了屠刀，毋寧說正是屠刀穩坐在他心中愛情該坐的地方。正因為渴望愛情，卻又沒有發現愛情的眼睛呵護愛情的心胸，所以當愛情的皂泡在黑洞前一閃而逝的時候，心中的屠刀理所當然地就因無情而出手了。畢竟殺死一個假想敵，總能產生一股捍衛愛情的豪邁錯覺。

真正的愛情是沒有黑洞的，當愛情真的在心中涌起，不僅會讓自己溫暖和明亮，也會把所愛的人一并溫暖和照亮。

圖/廖新生 編輯/吳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