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門框

張祖文

他是一名足球運動員。他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享受足球被踢進球門的那一刻。

現在，他又面對球門門框，迅速地將腳踢向了面前那個夢寐以求的足球。

就在他抬腳的一瞬間，他的手卻一下子觸到了腰間。他的腰上，戴著一個玻璃纖維制成的護套。足球運動員一般要保護的重點部位，都是腿，他卻是一個例外——這個護套要保護的是他的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他永遠都難以忘懷的畫面。

那是一個闌尾切除手術。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小手術，讓他的足球之路從此蒙上了陰影。那年9月，在手術中，醫生發現他的腎竟然有問題。醫生對他說，他必須換腎！他一聽，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任憑醫生怎么勸說，都堅決不換腎。他想，如果換腎不成功，那今后還怎么上球場？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了信心。

一天，他哥哥來看他。哥哥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萬念俱灰的樣子，就把他抱到輪椅上，推著他到了醫院的一處綠茵地。哥哥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將輪椅面朝著醫院的一道門。他覺得很奇怪，幾次要哥哥把輪椅轉一下，但奇怪的是，哥哥沒有理他，還是讓他看著那道門。他都有點慍怒了，但突然，他看到這樣一個場景：一個像他一樣，同樣也是坐在輪椅上的小伙子，正艱難地一個人轉動著輪椅，向那道門而去。憑著經驗，他目測出，輪椅的寬度和門的寬度幾乎是差不多的。他想，小伙子這么不方便，怎么過去？

他定定地看著小伙子，想看他究竟怎么通過那道門。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小伙子在門前停留了一會兒，居然就轉過輪椅，向另一個方向行去。

他一下就失望了：看來，人還是要在一些困難面前屈服的啊。

他哥哥卻馬上推起他，跟在小伙子的后面。小伙子轉著自己的輪椅朝另一個方向去了，不久，他停在了另一道門前。這道門比剛才那道門大了幾乎一倍！他的腦海中一下就閃過了一個念頭，他知道，這道門和剛才的那道，其實通向同一個地方！

他一下子怔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小伙子轉動著輪椅，輕松地進了那道門。小伙子在進門之后，還回過頭，望著身后關注他的人，燦爛地笑了一下。

他的內心被那個燦爛的笑容給鎮住了！

馬上，他扭過頭，對哥哥說：“我要立即做手術！換腎！”

在換腎之后，他居然又返回了賽場。而在他之前，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在換腎之后還能夠重返賽場。他用行動證明了奇跡其實并不遙遠，而更大的奇跡是，他居然再一次成為國家隊的一員，征戰2008年歐洲杯。

現在，他果斷地抬起了腿，在第52分鐘時，于禁區內小角度低射攻入了全場比賽的唯一進球！他，就是克羅地亞國家足球隊隊員克拉什尼奇。

（袁 鷹摘自《小說選刊》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