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囈語

何敬君

青海湖

如果沒有夢，世界多么枯寂而無聊。

大海撤退的時候，你留下了。遠離汪洋的地方有了這片海。

于是，高原以原始的欲望舞蹈又歌唱，生命的騷動與歡愉，以波濤的節奏浩蕩著。

于是，魚來做夢了，鳥兒來做夢了。

然后。我來了。

倒淌河

讓時光倒流，再倒流……

我將是這水里的一條魚，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游泳。

所有的向往所有的憂慮所有的惆悵所有的歡樂，都浸泡在沉思里。

哦，倒流的是一些水。跟魚無關。

河，是不可以倒流的。

塔爾寺

在我看不見的河床上，無形的大水滔滔西來，浩浩東去。

我看到的是一個驛站。一座小小的碼頭。

無數尋找歸途的游子匍匐而來，等待搭乘駛往彼岸的船。時間被裝進了瑪尼筒，悠悠地，旋轉為一條單程航線。

河流微笑著，唐卡綻放著信仰的花朵。

日月山

唐朝的那面鏡子悄然滑落。嚯然一聲，天地開闊，八方同輝。

許多年之后，我沿著地平線拋下來的夢境的道路，進了天堂的瑤池。洗盡俗塵。我透明到了虛無，輕盈如一片羽毛。

身心的繭殼簌然消失，慵懶的筋骨歌唱了，翅膀在肋間展開了。在這沒有峰頂的山巔之上，在這無邊的平臺之上，我穿過了所有的時空。

我遠行了。

青稞酒

碗中的酒燃起火焰的時候，想象自己是一條高原漢子，獨自站立于天空之下，獨自行走于大地之上。

白云是傘蓋，高原是扁舟。

酒囊背在肩上，酒碗端在手上，人世看在眼里，淚與笑藏在心里。

火在酒里燃燒，酒在血里燃燒……

陽光下花兒爛漫了，姑娘的臉龐緋紅了。

我是了無牽掛的過客……

西海鎮

曾經如何承受那般沉重的秘密?假如是一個人，將何以堪?說不得。說不得呵。

歷史就那樣選擇了你，讓你緘默不言，讓你以全部的生命力去承受。

寂寞年復一年。寂寞中草自青自黃，花自開自落，美麗在瘦弱的體內在血脈深處孤獨地張揚。當蘑菇云在另一片天空開放，當世界為那花朵戰栗，你悄然隱退。

今天我來叩問你。你指給我沉默的大地，指給我流逝的風。

黃河

高原上的黃河天生麗質，高原上的黃河是清純的少女。

少女時的黃河是高原的笑容，明凈如佛陀的精神，澄澈如菩提樹的葉子。

黃河從青海出嫁了，做了母親，隨丈夫流浪高原。

流浪的黃河漂泊在四面八方的風塵里，塵土攪著汗水和著淚水，母親的身體洗不干凈了。

漂泊的母親衣衫襤褸了，面容憔悴了，眼神渾濁了，身心疲憊了……

離開了高原的黃河，日夜做著少女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