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深埋的月光

扎西尼瑪

白云飄過天堂寺

法號吹奏，沉甸甸的長音穿透天堂寺寂靜正午的緩慢時光。

這時，我正好走在轉經路上，忽然就想到自己在人間來了一趟。

這時，正好有一朵白云飄過天堂寺。白云啊，親愛的白羊姐姐，今生我來時，為什么你總在高高的天空?你能否一眼就把我認出?

眾喇嘛開始念經，普渡眾生平安。

大通河向東流淌，岸上的石頭是永恒的守望。河對岸匍匐前行的兩頭牦牛。猶如兩封從遠方寄來的信件，一封裝著碧綠的青草，一封裝著通往幸福的小橋。

白云翻山，經幡向天。這夏日清風的大手想要把世上的所有塵埃帶走。

白云啊。親愛的白羊姐姐，你留給我五千噸銀子的陽光和半喉嚨悲傷。

八千尺厚的月光

八千尺厚的月光里我進行著一次遠眺：抓喜秀龍草原像一只靜臥大地的花斑豹子，野性十足而內心收斂。

東山上的黑帳房敞開半個胸懷。

西坡上的黃菊花盛滿夜的清香。

一扇老柴門打開等待，兩只舊靴子翻過山岡，三聲鳥鳴是我激動的心跳。

今夜的遠行猶如昨夜的夢境，腳步不穩，目光恍惚，看天邊的星星就像是溫情的眼睛。

八千尺厚的月光里漂著睡眠中的牛羊。白羊更白，黑牛更黑，我的心跳更快。

馬燈燃燒，溫暖的光芒劃破雪山的靜。

右手抓著一把鮮嫩的青草，左手握住鼓蕩的奶桶，我以怎樣的方式才能在谷底完成一次輝煌的騰飛?

八千尺厚的月光里細腰如箭，銀子的頭飾散落在干柴上，小藏狗蹲在鍋臺旁。

天上的神都睡著了，為什么你還不睡?

囊索村莊尋友人不遇

馬車運回青稞，姑娘哼著藏歌。經幡飄揚，微風誦經，囊索村莊端坐在雪山的懷抱。

我的到來，打擾了一群羊啃食青草的功課，它們抬頭，看見了我的好奇。隨后，我看見了這群羊的團結和沉默，它們又低頭，共同走向青草生長的地方。

我跟老牧人打聽朋友扎西才讓的去向，扎西才讓打工去了遙遠的新疆。看見鷹的翅膀翻過山岡，我的眼里一片淚光。

老牧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騎馬去到村后的冬季草場。站在囊索村莊的邊緣，想起和扎西才讓讀高中的三年時光，想起他接濟過我的干肉或者青稞炒面，我的喉嚨一聲不響。

夜涼如水，寂靜如石。一只火紅的藏獒匍匐夜行，像在搜索一個人的地址和姓名，我的內心萬馬踢踏。

回望草原，成群結隊的山岡里深埋著白白的月光。

青草又綠噶瑪崗

一棵青草穿透堅硬的泥土，春天了，是暖和的春天了。歲月就這樣靜靜輪回，不停地行走在大地的邊疆。

兩棵青草撩動了牛毛氈房的邊角和河流的聲響。三棵青草拴住了牛羊的腳步和聞風起舞的鈴鐺。

萬千青草從谷底向上蔓延，漸漸把噶瑪崗冷卻的胸脯抬高。青草呀青草，柔軟的細腰，弧線的舞蹈，使露珠的眼神有了嬌媚的張望。

青草自由地生長，遠天遠地的暗香，滋潤了七只螞蟻的肺葉，也滋潤了云雀和達娃姑娘的歌唱。青草呀青草，牧羊的貢布在這個春天里有了更多的渴望。

貢布的羊群翻山越嶺，貢布的笛聲波浪翻騰，貢布的眼睛朝向青草。草棵間深埋花的種子：三月生根，四月發芽，五月盛開甜蜜的芬芳。

三月里外出打工的達娃姑娘，回來時能否還記得自己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