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桃花及其它

謝明洲

咖啡的征服

其實。說到底——

那是征服。咖啡，以一種特異的味道滲入到歐洲文化之樹的每一片綠葉。

每一截枝椏。

每一條根須。

說到底，那是一種如同陽光流動一樣的征服。

咖啡豆，在黎明或者黃昏，被研磨成黑色粉末，被研磨成一種火藥。

繼而引燃詩人的激情與想象，讓文學讓夢想開始旋轉——

于是，偉大的名言誕生了：“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館；我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

沉靜的咖啡。

沸騰的咖啡。

飄忽不定的咖啡。

讓人欲醒還醉的咖啡。

時光的鎖，永遠無法禁錮它無岸的，如同陽光流動一樣的征服。

初冬

有一些門坎是必須付出才華與心血，以及激情與想象才可以跨越的。

比如詩，比如藝術。比如對風花雪月，乃至對整個季節對整個大自然的領略與聆聽。

淡然著，慈祥著的領略與聆聽。

初冬已至。

菊的秀麗連同它的馨香也鳥翼般飛遠。

彼岸的霧茫茫蔓延。多么渴望這時候有碎雪一粒粒飄落，那些白色的蝴蝶欲棲未棲，將久違了的童年之夢重又喚醒。

當然，晚鐘還會在黃昏如期響起。

松煙還會悠悠向遠。

俯下身，詩人在自己的陶罐里注滿了泉水。他知道，陽光遁逝之后，沉思者是愈加地少了。

必須跨過一些門坎，詩人告誡自己：

比如初冬，比如恩寵，比如高高矮矮的利祿功名。

桃花

沉默在雪下，桃枝的花蕾。

它的喉嚨有些癢，躍躍欲歌；想了想，它還是沒有唱出聲來。

多么渴望伸一伸腰肢呀，漫過山坡的陽光隨風傳來暖意融融的呼喚了。

它還是忍耐著，等待著。

這是必需的——因為，如果不加以小心，美麗和愛意也會被凍傷。

雪漸漸地融了。

那一泓鵝黃，繼而是淺紅，漸漸地浮升起來，耀閃起來，生動起來。

桃花的不可抑制的神秘力量令詩者的心為之戰栗，為之欲醉欲舞。

多么可人的溫柔而證明的火焰啊!

桃花的綻放不是一時一刻的事情，不是一陣春風吹拂的事情。

神秘的，莫測的，妙不可言又無法預知的，桃花的誘人之處，至美至媚之處，正在于此。

晚鐘

淼淼的荷香被湖風吹向彼岸以遠。

沒有倦意的水鳥低低地飛過。

漫無邊際的晚鐘悠悠響起。

而此刻，詩者的想象如同遙遠的寶石挖掘不得。

說不清這是為了什么。

小溪的水盈晶可鑒，走了那么長的路，它還是不肯停息自己清淺而純明的抒情與吟唱。

荷花盛開。水鳥低低地飛過，且沒有些許倦意。

一次次被湖水蕩漾，詩者的憂思一次次變換著自己的容顏。

懷念縹緲，湘，真的，夢已經很古老了，

世界上本來有許多事情就是說不清楚的，就像有時陽光和水會傷害生命，花朵會傷害春天一樣。

夢還要做。

清清的月影還會清清地灑在水上。

沉沉的晚鐘還會沉沉地灑在黃昏。

謊言如風

寒冽的囹圊是注定的。

毫無悔意的是那些梅朵。它們安然著，毅然地在陌上艷麗著自己火焰般的歌吟了。

而隱隱傳來的簫聲，依舊沒有新的節奏與音韻。

暮色浮起。

空洞的，謊言如風，欲望吹淡綽綽的月影。

夢中的鶴往南漸飛漸遠。

沒有由遠而近的轟轟隆隆的雷。

那些安然艷麗在陌上的梅朵如燈，進射出一種曠世驚俗之光。

陳舊的，沒有新的節奏與音韻的簫聲，不肯溺泯，而疏疏密密地叩窗。

暮色濃了厚了。

繼而霧也起了。

詩者渴望自己是一只誤入冬天的候鳥，棲駐在梅的枝頭，盡情地領略梅花的無垠美德。

空洞的，謊言如風吹不淡綽綽的月影。

(永遠吹不淡)。

杏花

那一襲杏花。驟然間讓我忘記冷暖，一下子聽得見隔世的澎湃不息的濤聲。

出墻的事件，已經很是久遠了。

是是非非，功功過過。依舊有著相去甚遠的評說。

杏花兒無語。只是如期又無悔地將美麗綻放在枝頭。

是誰說過，記憶是會褪色的。又是誰說過，記憶有時褪色，但不會泯滅，

春風的吹拂，陽光的撫愛，晨露的浸潤，以及雷電的驚嚇，驟雨的滌沐，杏花兒是一一的銘記在心頭的。

有許多東西是必須牢記的，

即使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也必須牢記著它們。記住它們帶給你的悲與歡，愛與痛。

鈴蘭花

這個早晨，鈴蘭花如此地被露珠牽掛。

它必須早早地醒來。

曦光已先它而浮升起來了。

柳枝翠綠，白楊樹正歷經著四季中最富激情的生長期。

開了的鈴蘭花，白著，讓一縷縷幽香向四間漫溢。向彼岸漫溢。

一扇窗里，詩者正在像打磨青銅器一般打磨著他的詩句。

必須把詩句打磨得發出光來，詩者說，否叫就要不停地一直打磨下去。

或許一直要打磨一生。

被露珠牽掛著的鈴蘭花早早地醒來，

曦光從東方照射而至，鈴蘭花覺得，它的支葉，它的花朵，漸漸地進射出光芒來了。

村莊

群鳥飛過黃昏。裊裊的炊煙升起來。

我聽到了水聲，記憶之河的浪濤正涌過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村莊。

祖父，祖父的祖父，他們終日躬耕的身影總也不能彩虹般把那村莊的一角天空拭艷。

總也不能。

多少年了?

村前土坡上的野花，總是開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淡。

麻雀們嘰嘰喳喳，永無休止地議論著什么。

烏鴉的羽毛和夢想還是那么黑，徹底地黑。

也有喜鵲登枝的時候，卻總也喚不來村莊的輕盈與美麗。

那一年的春天，不絕于耳的雷聲轟鳴滾過。

繼而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雨。

村莊一下子長起來了，闊起來了，美起來了，甚至高過了童話與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