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新圖書館運動時期,梁啟超關于群眾圖書館的建設的演說和李小緣對公共圖書館建設的著作談起,分析比較了兩人對興建當時中國的公共圖書館的不同觀念和認識。通過對梁啟超圖書館思想的回顧和總結,從理論立場和圖書館的服務對象兩個方面比較了兩人在公共圖書館思想領域上存在差異的表現及原因。
[關鍵詞]公共圖書館;梁啟超;李小緣
[中圖分類號]G25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09)01-0013-03
1 具有差異的李小緣和梁啟超的公共圖書館觀念
新圖書館運動時期,李小緣的《藏書樓與公共圖書館》一文“也許可稱得上是20世紀中國圖書館學對公共圖書館思想進行最為系統的研究論文,它同時也是當時對藏書樓思想進行最為激烈批評的論文”[1]。李小緣先生從“靜”“貴族式保存”、“設在山林”“官府辦的”“注重學術著作”“文化結晶的機關”等幾個方面批評了藏書樓,認為建立于清末民初的江蘇省立第一圖書館、第二圖書館等也不例外。從李小緣對美國公共圖書館的六大意義的闡述可以看出,李小緣贊同以自由和公共為特征的美國公共圖書館事業,并且認為圖書館與藏書樓的分別,不在于公立與否,而在于是否做到了“平民式貴致用”。
同一時代,梁啟超在1925年中華圖書館協會成立時發表演說,從圖書館的兩個要素——讀者和讀物對群眾圖書館發表了看法。梁啟超認為,美國的讀者是識字的讀者,有著閱讀的需求,著作者自然會供給讀者,因此美國群眾圖書館讀物豐富,圖書館成效顯著,而中國中學以上在校學生在社會上是少數,“至于其他一般人,上而管理及商家,下而板夫走卒,以致婦女兒童等,他們絕不感有圖書館之必要,總有完美的圖書館,也沒有法兒請他們踏到館的門限”。因此,群眾圖書館很可能成為擺設。另一方面,從讀物來談,能適應群眾要求的恐怕是《施公案》《禮拜六》等。梁啟超認為這類讀物沒有提倡的必要,若要讓他推薦讀物,梁啟超則曰:“以我的固陋,只怕連十部也舉不出來。”因此,梁啟超先生認為,“美國式的群眾圖書館,我們雖不妨懸為將來之目的,但在今日若向這條路發展,我敢說:他的成績,只是和前清末各地方所辦的‘閱書報社一樣,白費錢,白費力,于社會文化無絲毫影響”。
梁啟超先生留洋數年,對美國的圖書館不能說是不了解,對西方的群眾圖書館(群眾圖書館指的應該是當時美國的公共圖書館)不能說不贊同,可為什么對中國的群眾圖書館如此悲觀呢?我們可以從梁啟超的圖書館思想開始討論和考察。
2 梁啟超的圖書館思想——有關美國公共圖書館與開架服務
梁啟超對藏書和圖書館的認識大體上可分為戊戌變法前后兩個階段。戊戌變法之前,梁啟超跟隨康有為倡議維新變法,主要參與的圖書館活動是萬木草堂書藏的建設和強學會書藏的建設。梁啟超關于圖書館的論述并不多,只是對于“藏書”有一些涉及。《變法通議》中,梁啟超擬定了有關學校的總綱。興學校是為了興人才,變法之本在于育才。梁啟超把“藏書”作為“興學校”的十八項內容之一,藏書的地方即作為學校教育的輔助機構。但是卻沒有對這藏書的地方發表看法,也無“藏書樓”“藏書室”之類的描述。盡管如此,戊戌變法之前,梁啟超的圖書館思想被認為是康有為“開大書藏”思想的具體闡述,大抵上沒有超出康有為的“開大書藏”思想范圍。[2]
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流亡日本,直到1912年11月才從日本回國。在日本期間,為促進北美“中國維新會”的建立,于1903年2月20日赴加拿大和美國,進行了為期一年的政治旅行。在游歷美洲期間,梁啟超考察過波士頓、華盛頓、芝加哥三地的圖書館,并特別撰文《波士頓之圖書館與報館》,闡述了美國公共圖書館的性質、創辦方式、總館—分館—借書處三級結構。[3]
1903年,梁啟超參觀芝加哥大學圖書館,感動于美國大學“體操場、圖書館規模之大”和圖書館的開架管理方式,認為開架服務是美國大學圖書館的一種普遍的服務方式,而且利大于弊;開架服務有賴于社會公德的形成;并預言,“即此區區,亦東方人所學百年而不能幾者。”[2]
在《新大陸游記》,梁啟超對美國公共圖書館作了簡要描述:“設圖書館以保存古籍者,自十六世紀時日耳曼人以行之。至以此為公共教育之機關,實自茲館始云。千八百四十七年,波士頓市長乾士氏議征市稅,以設市立圖書館,議會許之。”說明了波士頓公共圖書館的性質是公共教育機關,由市稅資助成立。
“所藏書凡八萬冊,其前后建筑費合計美金二百六十五萬元。除總館之外,其分布于市中者,尚有分館十所、借書處十七所云。此皆館長為余所言者”,“此為波士頓市對于全世界之名譽也”。反映了波士頓公共圖書館由總館—分館—借書處三級結構。這段描述,“實際上無異于一篇有關公共圖書館之宏論的摘要”[2]可見,梁啟超在美國考察期間對美國的公共圖書館的性質、服務具有直觀深刻的了解。
3 梁啟超與李小緣公共圖書館思想的比較
3.1 理論立場的區別——圖書館外人士與圖書館人
梁啟超與當時圖書館的學者的理論視野發生了不可忽視的沖突,恐怕這種非圖書館專業學者的觀點在當時并非獨有。如果從圖書館的建設實效來看,梁啟超的考慮是符合當時的民眾素質的實際情況的。若建設了各式的圖書館,但沒有人前來使用,是社會資源的浪費,因此也往往被視為圖書館建設者的失敗。但是,作為社會的文化事業,圖書館人的理論高度要高于時代著眼于未來,圖書館的發展才能跟上社會的需要。
直到1951年我國教育部第一次全國初等教育及師范教育會議上才明確指出,要從1952年開始,爭取十年之內基本普及小學教育。[4]如果在上世紀60年代我國可能實現小學教育普及時才開始開設公共圖書館,才開始提出開放、公共的理念、并考慮將社會所有人納入圖書館的服務對象,那么圖書館發展將可能會落后于時代的要求。
另一方面,作為非圖書館專業人士的梁啟超對圖書館的社會教育的功能的認同程度與身為圖書館人的李小緣是不同的。梁啟超認為在當時的民眾素質和社會環境下,公共圖書館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是白費力氣。但是,圖書館人對圖書館的社會職責往往有更積極主動的認識。相比之下,李小緣認為“現世的圖書館”則正是為著普通的百姓而開設的,正是為了成為民眾的“良師顧問所”,對“工農商兵”實現以圖書館為中心的社會教育。
3.2 公共圖書館服務對象的區別——從士林到民眾
從梁啟超戊戌變法參與的圖書館建設活動和戊戌變法之后對美國公共圖書館的考察可以明顯看出,他不是否認圖書館對于國家的重要意義,更不是認同1900年之前的私人藏書樓,而是梁啟超所認同的公共圖書館是面向讀書人的,起碼是識字的人的,而并非李小緣所認為的“工農商兵”。設立晚清公立圖書館的清政府學部以及許多留洋考察的清末人士,雖然大都提倡在國內設立圖書館,但是圖書館僅僅向“士林”開放,為著“保存國粹”和讀書人作學術研究考察。
因此,梁啟超在中華圖書館協會成立會的演說中提出,除讀書人之外,沒有其他人提供圖書的必要,也沒有辦法讓他們來使用圖書館。而且如若沒有西方各國國民的知識程度,創辦公共圖書館是白費力氣的事情。梁啟超看到了當時美國公共圖書館制度的先進以及開架閱覽的便利,并沒有一味地引入和宣傳美國的圖書館工作制度和業務特點。我們尚且不知梁啟超是否注意到了西方公共圖書館背后的民主政治觀念,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看到了公共圖書館所需要的民眾素質。梁啟超不僅僅考慮引入和推廣西方先進的理念和制度,而是更為實際地考慮了操作的現實基礎,可謂是政治家的風格,但是梁啟超對于公共圖書館的公共、平等、公益的認識與李小緣相比,顯得保守和悲觀。
相比梁啟超,李小緣真可謂是具有“理論勇氣”。梁啟超所描述的中國近代的民眾文化程度和知識需求恐怕是事實,身處同一時代的李小緣對公共圖書館具有“革命精神”的認識建立在對圖書館建設現實的不滿和民眾識字閱讀的期望之上的。“然則真正革命精神之圖書館,不僅搜集保存而已,主要職責,在能使民眾——無論男女老幼,皆得享其利益,或為參考,或為課外研究,或為欣賞消費之資。總之,古之藏書樓重在保存,公共圖書館重在(下轉第61頁)普利民眾,流通致用,以普遍為原則,以致用為目的,以提高生活為歸宿,皆所以啟民智,伸民權,以利民生者也……茍能一日打破舊式思想之藏書樓,使能公開群眾,無論男女老幼,無等第,無階級,舉凡學生、工人、農夫、行政家、商人、軍人等,皆能識字讀書,享受圖書館之利益,則方可為圖書館之真正革命,之真正徹底改造,之真正徹底建設也。”
“與其他學者將公共圖書館與其他近現代圖書館混淆在一起討論不同,李小緣看準的是圖書館學的核心——公共圖書館問題,旗幟鮮明地道出了公共圖書館的真諦”。
李小緣的關于公共圖書館的這些研究成為1926年至1929年期間耀眼的文獻。同樣,在上世紀圖書館學者對公共圖書館、圖書館社會教育職能的研究中體現的公平思想也以同樣的高度超越了當時現實。這樣的超越作為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推動了圖書館事業的前進。在圖書館的研究和實踐中,積極主動而且面向未來的態度是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圖書館人的特征,也是今天需要我們堅持的精神特質。
[參考文獻]
[1] 范并思.空谷回音[M].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5:58.
[2] 程煥文.晚清圖書館學術思想史[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4:196,133.
[3] 梁啟超.新大陸游記及其他(鐘叔河主編、走向世界叢書)[M]長沙:岳麓書社,1985:478—479.
[4] 新中國義務教育發展歷程及其評價[J].現代教育科學,2004(1):24—26.
[收稿時間]2008-08-27
[作者簡介]袁莉莉(1981—),女,本科,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