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毅
教育,就是做好普通的事
——再說教育傳統(tǒng)的繼承
近日在呼倫貝爾阿榮旗聽魏書生的報告,對于我,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聽魏先生的報告了,應該說沒有多少新鮮感了。與會的代表中也有人說:“沒有什么新鮮玩意兒,還是講十幾年前的話,最多加上一點三聚氰胺罷了。”
假如在十年前,我也會認同這種略有不屑的觀點的,但現(xiàn)在的“我”否定了先前的“我”,常常派生出的是更理性的思考:每天有新東西就好嗎?新的一定就比舊的好嗎?新與舊是如何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創(chuàng)新與繼承傳統(tǒng)是什么關系?創(chuàng)造出“新”來就是終極目的嗎?
魏書生反復說:“我只是個普通的老師,每天作著普通的事。教育其實沒有什么大事,沒有太難做的事,都是些普通的事,都是普通人能做好的事,但做好了就不普通。”“教育屬于人文科學,人文科學企圖一夜之間就有重大發(fā)現(xiàn),幾乎是夢想。”“辦教育,要有一份平常心,守住我們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守住普通老師積累的好經(jīng)驗就行了。”“教育,只要不老喊新口號、老提新目標就是創(chuàng)新。”
喬治·薩頓說:“人類不僅要向前看,還要不斷地往后看——向古人借智慧。”龍應臺說:“傳統(tǒng)永遠是活的,死的只是你的眼睛。”言之有理啊!我們才活了幾十年,傳統(tǒng)已經(jīng)活了多少年?你有資格批評傳統(tǒng)嗎?
中國人是思想早熟的民族,其教育思想一點兒也不落伍,所落伍者大半在體制,在制度。孔子的“因材施教”思想比夸美紐斯類似的觀點早了近兩千年,即使朱熹所說的“圣人施教,各因其才,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無一棄也”也比西方人早了五六百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是孔子對學習興趣的高度概括,兩千年后,懷特海才說“教師進課堂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使班級的學生樂意留在那里。”“受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就與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所說的“學會學習”“未來的文盲是不會學習的人”同出一轍?“親其師而信其道”不就和心理學家羅杰斯的“成功的教學依賴于一種真誠的理解和信任的師生關系,依賴于一種和諧安全的課堂氛圍”一回事?葉圣陶的“教是為了不教”不就是“遷移理論”的更形象化、更哲學化的表述?
近些年,人們對傳統(tǒng),特別是教育的傳統(tǒng),有回歸的意向,不再把“傳統(tǒng)”當貶義詞,不再把近三十年出現(xiàn)的教育弊端讓“傳統(tǒng)”背著。
在江蘇省教育科學研究院承辦的“學校創(chuàng)新的實踐與理論國際研討會”上,南京金陵中學校長鄒正說:“如果(對傳統(tǒng))棄之不顧,或只將其作為炫耀的資本,而不進行認真研究,將其轉化為精神資源,那么,我們就無異于‘抱著金娃娃討吃。”江蘇錫山中學唐江澎校長的觀點是“能把歷史激活恐怕就是一種創(chuàng)新了。”人們普遍認為:朱永新的“新教育計劃”、李希貴的“新學校行動”、葉瀾的“新基礎教育”,雖然都冠以一個“新”字,但剝開外衣,與其說是創(chuàng)新,不如說是回歸傳統(tǒng)。
人類常常是在祖宗劃定的圈子里打轉,所“新”者不過是外在的東西,而內(nèi)核往往是不變至少是少變的。
你可以發(fā)明計算機、互聯(lián)網(wǎng),但你再發(fā)明不出“天人合一”的宇宙觀;人類或許可以上火星,但再也創(chuàng)造不出“嫦娥奔月”“夸父追日”之類的神話了。唐朝是舊的,今天穿唐裝則是摩登的;吃綠色食品,住郊外別墅是時髦的,殊不知“綠色”原本就是農(nóng)耕社會的最大特點。隔兩年褲腿細了,隔兩年又粗了,粗粗細細,長長短短,循環(huán)往復而已。就連流行在青年人中的“乞丐裝”也無非是三四十年前不少中國人無奈的選擇,“七分褲”不可以看到當年“困難時期”身體長高了,而褲子卻“長”不高的影子?真是“沒啥新玩意兒”。
北大學者李零說:“傳統(tǒng)是什么?不就是過去好的、壞的一鍋亂燉,跟現(xiàn)在沒有什么兩樣。用不著拔高,也用不著貶低。”教育真該過濾一下我們的“一鍋亂燉”了,好的就堅守,不再從洋人那里批發(fā)“新理論”;壞的就拋棄,也不一股腦認為凡是“傳統(tǒng)”的就該全盤恢復。守住老祖宗創(chuàng)造的“普通理論”,做好魏書生所說的“普通事”,到那時候,中國的教育或許就不普通了。
從名師那里該“拿來”什么?
名師是從普通教師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大都歷經(jīng)一番苦難與掙扎,如阿·托爾斯泰《苦難的歷程》扉頁所言:“在鹽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堿水里煮三次。”他們幾乎有共同的成長歷程:熱愛甚至癡迷這份工作,不簡單地把它當作“謀生的手段”,每天不是“做事情”而是“做事業(yè)”,不做辛苦盲目的體力勞動者,而是努力做一個智慧的腦力勞動者。他們善于觀察教育現(xiàn)象,記錄積累典型案例,深入思考其中的奧秘機巧,通過讀書豐滿自己的精神修養(yǎng),最終把自己提升為教育這個行當里的智者、強者、成功者。
名師是教育界不可多得的財富,名師理當是所有教師的頭羊,是引領者、示范者,是教師的教師。可是通過培訓我們該從名師那里“拿來”什么呢?又當怎么“拿來”呢?
古今凡成大事者皆不離“道、法、術”三字。
何為“道”?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學者為此而考辨爭論兩千年尚無定論,那么,作為普通人確實說不清,也無須說清“道”為何物。
就教育而言,我以為,道者,思想、理念也;法者,方法、途徑也;術者,技巧也。“道”從何來?老子說:“道法自然”。即,“道”是從自然規(guī)律中產(chǎn)生的、提純的,教育的“道”是從教育實踐中提純出來的。以任小艾處理學習委員的“早戀”為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道、法、術”。首先,她認為處于青春期的學生對異性產(chǎn)生愛戀是“美好的、純潔的、正常的,同時也是可引導的。”這就是她的“道”,沒有這個“道”就不可能有其后的“法”和“術”。但光有“道”是不夠的。她要通過充滿智慧的談話引導、誘導這個懵懂少年。于是就采取“以柔克剛、欲擒故縱”的方法,同時輔之以技巧,如裝著若無其事,給對方以出其不意,調(diào)換座位,將他們距離拉近,讓那個男孩找女孩的優(yōu)點和缺點、冷處理,讓時間說話等等。
我們該如何吸收、消化、借鑒名師的思想、經(jīng)驗、方法和技巧呢?
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許多教師對名師或專家那一套壓根兒就有排斥心理,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他們的做法不適合我們學校”“我的生源太差”“我們校長不讓那么做”“中國考試制度不改,啥也弄不成”。在一萬個理由中,沒有一條是反省自己的。自己先有一個堅硬的思想外殼,刀槍不入,水火難進。如禪宗所說的“自己的碗里滿滿地都是水,別人如何倒得進去”?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所謂的“為道日損”,就是日日反省、檢討,把自己那些不良的習氣、不好的想法像洗臉、大掃除一樣拋棄掉。
另一種情況是想立竿見影、現(xiàn)蒸熱賣,想學些方法、技巧回去如法炮制。殊不知,教育非技術,技術是可以模仿、抄襲的,技術是只要得其工藝如法炮制就可以得到一個同樣的結果的,故有技術保密、知識產(chǎn)權一說。你見過微軟公司做報告介紹其核心技術嗎?教育更多的情況下是活的藝術,無“技術保密”之說,無論是哪一位大家,都會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自己的所有思考、做法,一切的一切。為什么呢?不僅是因為古語所說的“長圣人,短藝人”。更關鍵處是教育無法機械的模仿,簡單的照搬。教育因教育者天賦、修養(yǎng)、氣質(zhì)的不同,因被教育對象的迥異,因天時地利的變數(shù),無法照搬名師已經(jīng)成功的、奏效的做法。令許多教師不解的是,名師的做法我也誠懇地學了,怎么就沒起作用呢?是他那一套不好吧?于是今天學張三,明天學李四,這個“斯基”,那個“洛夫”都學了,一無所獲,最后索性放棄。
基于此,我們真該想象:如何吸收、消化、借鑒名師的思想、經(jīng)驗、方法和技巧。
我們必須先吸收名師的“道”,根據(jù)個人的特長、氣質(zhì)、稟賦,根據(jù)被教育對象的千變?nèi)f化,借鑒名師之“法”,參考名師之“術”,確立自己的套路和打法。否則就會出現(xiàn)邯鄲學步、東施效顰的笑話。
(作者單位:內(nèi)蒙古教育雜志社)
責任編輯蕭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