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顯林 馮東東
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十八世紀法國著名文學家、哲學家狄德羅(Denis Diderot)的一本隨筆,書中的一些充滿睿智的話語發人深思。近來為了一項藝術市場研究工作,又讀了不少相關的藝術市場報道。在過程里,狄德羅的精辟見解時常會引發我對當代繁盛藝術市場背后的價值的思考與擔憂。
繪畫作品的買賣是藝術市場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自身與藝術發展的歷史一樣悠久。繪畫作品,從廣義上講,是繪畫發生與發展的條件和影響力所在,當然包括商品經濟這一大因素。不懂藝術的商人討價還價地來經營藝術,無論中外,都是無奈的事。狄德羅指出:“藝術家能否出名完全由這幫人(收藏家)恣意決定;……他們幾乎不花多少錢便弄到一批批的名畫;不必破費便能羅致名家或者以名家自命的人;他們橫亙于有錢人和貧窮的藝術家之間;他們向有才能的人索取保護費,接納他們或者把他們拒之門外,并乘他們有求于己之機任意支配他們的時間。”商人以市場作為購買的導向本無可厚非,但隨著繪畫者受收藏者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藝術市場化的弊端也就完全地暴露出來。藝術家逐步被買賣關系與“眼前利益”壓彎了腰,勃特勒(Samuel Butler)在其作品中這樣描述:“藝術家是一個圖畫商人,對他來說重要的是學會如何使他的商品適合市場,知道哪種畫大約將賣多少價錢,這對他來說跟能否畫出這種圖畫來是同樣的重要。”在勃特勒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藝術家無知覺中處于被商業的慣性推動的規則過程。隨之,藝術發展也就停留在商業的規定和潛在的規則之中。藝術創作開始在市場經濟體系中孕育,繪畫審美評價體系多集中于市場的價格坐標,藝術在道德、文化、信仰方面的價值開始處于缺失狀態。這是與藝術的文化價值,尤其是具有創造性的藝術生活完全背離的現象。就一般大眾而言,價格就會成為衡量藝術品品質的唯一標準。巨額利潤誘惑藝術家成為偽藝術作品的創造者,為藝術而藝術變成了為金錢而藝術。難怪狄德羅會發出“收藏家是一群該詛咒的人”這樣的話語。
雖然我們盡可和狄德羅一道譏諷商人的“富有與淺白”,但正是這些“淺薄”的沒有辨識力的收藏者有最大的消費力,是繪畫作品生產的另一種表現形式,是繪畫作品得以大量產生的一部分。任何一種現象的產生都是一種力量孕育成熟后的表現,資本總是看好市場前景好的投資對象。近年來,中國藝術品市場,其火爆的程度一點也不亞于股市、樓市。使得越來越多的企業家和專業藝術品投資的商家涉足繪畫藝術,以期獲取豐厚的回報。藝術市場的消費群體主要是城市的中產階級。據有關報道,中國中產階級和高收入群體規模已達到三千五百萬人,藝術市場的投資者有七千多萬。中國書畫市場以拍賣市場為例,由二○○○年開始逐漸升溫,到二○○五年呈現出快速發展的勢頭。近三年來,國內油畫市場異軍突起, 二○○七年僅突破千萬元大關的拍品就多達六十件之多!二○○八年,由于受全球經濟的不景氣和美國次貸危機的影響,作為三大投資領域的藝術品市場,人們都認為會步中國的股市和樓市的后塵,也會呈現出后勁不足的局面。但當下火爆的藝術市場中,在掌聲中持續誕生了一輪又一輪“狂熱的價格”。這不得不依賴于整個中國社會經濟良好發展的支持,國民經濟生產總值的快速提高,增加了大眾對于藝術品投資的熱情。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為藝術品價值的提升提供了舞臺。但拍賣行業利益的競爭,使得拍賣公司追求的是成交量和成交率,拍賣公司自然會加大拍賣的征集力度。無節制的藝術品收藏加重了藝術品泛物質化的過程。過度追求市場回報的收藏業,扭曲了藝術品的價值緯度。它既不利于藝術作為社會調和劑的作用,也不利于藝術作為文化載體的功能。藝術作品的商業化價值正在清除一切權威、打倒一切經典的同時,形成思想領域新的壟斷,導致人的精神存在與物質世界容易發生沖撞與不適應,而不再是和諧狀態下的共存。個體化不穩定的精神特質取代了具有群體理想主義穩定的精神指向,“變化”觀念取代了永恒之美,現在隨之而來的是,“商業”理念導致了低劣復制品的持續增加。經媒體的傳播,已經敗壞了人對作品的凝視,削弱了人的辨別力,并且以獲取經濟利益的成功來取代不朽的藝術品質。導致審美的庸俗化、價值的無序化,體現在藝術生產領域主要表現為藝術商品毫無創造性地重復制作,藝術收藏的虛假投機。不少畫家、畫派被大炒惡炒。海外狂炒“F4”政治波普;價位高企,盡管國內油畫市場行情快速飆升,但眼下那些被認為是“價值回歸”的藝術品,其中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且在非理性市場格局里演繹出“一路走高”的神話。不少真正有價值、有學術、有歷史地位的畫家卻并沒有在市場中被開發和獲得承認。
生活與時俱進,藝術也在飛速地發展,一切已經變得無序,被人感動和感動他人就逐漸淪落為游戲。財富會讓每個人為之動容,當然藝術家也不例外,藝術品最終進入了商業渠道,但于最初的感動或多或少還會剩下一些聯系,這也是讓每個有良知的藝術家在為現代藝術擔憂的同時得以寬慰。另外,今天我們所面臨的所謂大眾文化盛行的時代,精英和民眾審美逐漸扯平的情況下。在當今信仰普遍失落的年代里,人們在錯綜復雜的文化失憶狀態下,文化的潰退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這樣的時代,使不少跋涉在藝術之路上的人心浮氣躁地做了退卻者。許多藝術家徘徊于欲望之中,迷失于嘈雜的現實世界,整個當代畫壇如煙幕般混沌不清,多元化在目前的藝術界正在出現一種過分的情感泛濫,過分的世俗化使藝術作品成為精神糟粕的排泄物,大家習慣了一種過度市場化的浮躁與應付社會時逸筆草草的輕松。作為一個現代人,在冰冷的大城市生活,我們似乎越來越難以逃脫精神焦慮的困擾。使我們對待藝術與成功的態度比過去也有了比較大的變化。人們較少有信心和耐心獲得藝術的本質與成熟而尋求成功,在媒體時代有更大的投機和嘩眾取寵的可能,也就是說,這個時代的所謂成功,較少是那種本質意義的成功,水分較大。藝術本身的尊貴感在下降,在一部分人身上藝術不過是獲得金錢和名譽的手段。
雖說藝術的成功沒有公認的標準,但優秀的藝術作品會以其非凡的氣質虜獲人心,于靈魂深處涌現熱情。一個藝術家要實現真正意義藝術上的成功,必須始終保持自己獨立的思想與藝術家應有的品性來面對急促變化的當代。藝術是藝術家的產物,充滿著人生況味。藝術的技術和抒情一直是并駕齊驅的,其完美結合的背后需要付出艱辛的汗水,而這點卻是大部分人所忽略的。中國藝術家是世界上、歷史上最容易成功的藝術家群體。這是時勢所造就的。但因為太容易了,誘惑太直接了,很多人沒有達到應有的高度,就被理論家和商人用名利捧殺得沒有活力了。有些人熱衷炒作,看似有名但作品卻沒有高度。當代由于條件太好,危險無處不在,使得一批所謂的藝術家深受經濟的影響急功近利,在利益帶動下的創新意識太強烈,沒有耐心幾十年如一日地去尋找藝術的真諦和藝術靈魂的文化歸宿,使他們的藝術探索因沒有深厚的文化學養作為支撐而難以付諸實踐。因此他們選擇了貌似風格的自我繪畫樣式和套路,對符號化、商標化的“個人風格”垂涎欲滴。幾年便可打出自己的面貌靠市場運作和炒作賣畫換錢,在作品中競相固定自己的圖式,故步自封,因為他們相信“要致富,練套路”這句藝術商業化的致理名言。他們幾十年持續一種畫法,試圖只能保持一貫風格,作品才能取得市場流通的“寵幸”地位。可以說,在中國美術界,某些藝術家的“成名”,靠的是他苦心經營的“個人風格”被市場認可,而一旦藝術家“成名”、作品的“個人風格”確立,又常常意味著其藝術和思想創造力的終結,意味著一位藝術家個人品格的淪喪,而不能提示或證明更多有價值的東西。甚至還有畫家把畫室當做了流水作業的工廠,更有的人雇用“槍手”,按照自己的風格制作“作品”。從當下的情況來講,繪畫藝術是一個視覺泛濫的圖像時代,我們的視覺神經也是因受過多的刺激而變得麻木,所以一些人便絞盡腦汁試圖創作出一些新作或新潮,以期使人們麻木的神經產生哪怕一點點的戰栗。通常是以犧牲藝術的文化價值,來把觀眾的注意力更多地吸引到商業價值的成功上,從而實現它在繪畫界的主導性。藝術越來越被藝術商業價值本身所控制。這樣,藝術創作很難擁有超越形式的新的價值產生,從而藝術創作淪落為一種商業行為,在形式的背后呈現的是一種毫無表情的個人化情緒,文化價值的意味已蕩然無存。并且在很多情況下它們還是虛偽的藝術,缺乏探索精神、缺乏思想深度。因此中國未來很難產生大的影響后世的書畫家,大師級的書法家更是面臨絕種的局面。所以,我們必須對市場加以合理的調控,強化其在資源配置上的基礎性作用,才能發揮市場化在人類文明傳播與藝術進步中的特殊作用。隨著藝術市場的合理化管理與藝術家自身借鑒西方藝術和對傳統藝術的深化,對人生、對社會思考的深入,最終能構成藝術家對社會、對人生最真實的全新認知,從而促使中國繪畫藝術在當代達到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