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是人類歷史活動的產物,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這些地名是當地居民在從事與生計相關的活動中,不斷積累傳承下來的寶貴地方性知識。
貴州黎平縣雙江多黃崗村寨內小地名多如牛毛。這些小地名不僅反映了當地侗族居民對所處生態環境的認知,而且命名制度也獨具特色,其中隱含著嚴密而極其有效的社會激勵機制。這樣的激勵機制能夠推動和維護公益事業的順利運行。即使到了現代化的今天,其積極作用仍然不容低估。因此。發掘和傳承侗族小地名的命名制度,對黃崗地區構建和諧社會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黃崗村是一個邊遠的侗族山寨,有侗族居民308戶,1200多人,承包的耕地1500多畝,森林27000多畝,全村有41平方公里。我們對糯稻種植的田塊進行踏勘后,發現黃崗人所種的每一塊田都有自己的專用名稱。這些名稱的構成極其復雜。有的是以開田的祖公的人名來命名,有的是以田塊的生態背景來命名,有的是以該田塊適合種植的作物來命名,有的是以該田塊上發生過的重大事件來命名等等。整個黃崗上萬塊田都是這樣被逐一地命名了的。黃崗人只要一聽到某個田塊的名稱,就能聯想出一連串生動的歷史故事來,并對這一田塊的走向、生態背景、供水線路和水溫高低、向陽情況都一清二楚。
筆者在黎平縣黃崗村調查時發現,該村以拓荒者的名字命名的田塊不勝枚舉。
如“貴公田”傳說貴公開此田,“亞班”傳說為“班”所造。故名“班公田”。“亞磅”相傳為“磅公”所造,故名“磅公田”?!皝啈毕鄠鳛椤皯彼?,故名“應田”等等。
這些命名對黃崗人而言,是引導他們熱心公益事業、為集體做好事的社會公德的載體。有了這樣的載體,每個侗族居民都會不遺余力的參與社會公益活動以換取永生的小地名命名權,給后世子孫留下永久的記憶。為了個人的榮譽,侗族社區的公益不僅人人爭著干,而且能夠持續下去,從而成了一種活態的激勵機制。
不僅田塊如此,黃崗的每一口魚塘,甚至小到不足0.1畝的小水塘,都有自己的名稱。每條瘩路、每個澗槽也同樣有自己的名稱。以人名命名的魚塘也分兩種,一種是以造塘人的名字命名,另一種是以后來長期擁有此塘的人名去命名。此外,不僅人為的石級和橋梁都有自己的名稱,自然生態背景也有自己的特殊的名稱。在調查該村道路是否存在以人名命名時,村民們還能舉出一些以人名命名的石級和橋梁。而這些石級和橋梁也并非此人所造,而是因他們出資或組織修建而得名。如:“平來橋”,為3組和7組群眾于2003年8月共同投工投勞修建。陳平來為修陰積德,殺了一條狗宴請修橋群眾,以此作為“認領”石橋的交換條件。由此人們便將此橋命名為“平來橋”。2006年群眾投工投勞維修此橋時,他再次出腌魚、腌肉、酒在橋邊宴請大家,日后維修仍照此進行。
筆者在田野踏勘中發現,向導知道的這些地名的密度大得驚人。小到一個坡面往往并存著幾十個小地名,在小地名分布的密集地段,不同兩個毗連小地名間的距離,一般都在50米以內,而且有的地段還常常幾個小地名并存,各自代表著不同的歷史記憶。也就是說一個侗族居民在叢林中什么地方抓到了蛇,什么地方發現了馬蜂窩,他們都能通過這樣小地名作出準確的定位。尤其是40歲以上的老農,通過這些密集的小地名,可以對他從事生計活動所涉及到的范圍能夠作到了如指掌。筆者與侗族居民相處時,驚訝地發現,村民遺失了什么小東西,筆者和同伴都幫不上忙,但他只要給自己的妻子講了丟失的地點。他的妻子就能手到擒來。這就不難想像黃崗鄉民的生產生活為何能夠做到僅僅憑借本土地方性知識,就能確保自然與社會的和諧和穩定。事實上,這樣的小地名不僅是他們精確應對社會與自然的可靠工具,而且也是他們精神生活豐富多彩的具體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