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大地復蘇,處處展露希望和生機。那年我大學專科畢業,從貴州自愿去了神奇的西藏。
我是招生制度改革后的第二批畢業生,當時盡管只是大專生也可謂天之驕子,那時貴州各單位都缺人,特別需要大學生。
貴州省省長王朝文在送別宴會上給我們去西藏同志說:你們思想好,學習好,身體好,代表貴州進藏肯定能為貴州爭光爭氣。你們都是人才,貴州舍不得你們,但西藏更需要你們。這些話叫我們熱血涌動、激情滿懷。組織上問我有什么困難和要求,我說,沒什么要求,什么困難都能克服。其實,我連過冬的棉衣棉被都沒有。那年冬天,還是一個在武裝部當兵的老鄉送了我一件棉衣、一床棉被,才度過的。那時進藏工作,覺得是一種光榮,特別是去西藏,覺得是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更感到光榮。
想起我第一次翻二郎山挺有意思。車剛到山腳下,我就激動地唱起“二呀啊嘛二郎山。高呀嘛高萬丈”。想到要把二郎踩在腳下了。心潮澎湃。車到了半山腰,刀削般萬丈懸崖橫在眼前。到了水簾洞,一掛水簾罩住了視線,只聽到水聲嘩嘩飛瀉崖底,叫人心驚。那一段路,別說唱,后來哭都哭不出來了。它深不見底,高不見頂。路是從懸崖中鑿出來的,就像老虎張開的巨嘴,我們從老虎的嘴里穿過。到了山頂,四處一望,不由得想起了那些用生命和鮮血鑿開二朗山的英雄們,對他們肅然起敬。
昌都教育局把我分到左貢縣中學當老師。教育局的同志怕我不愿到縣里去,就先找我談話。我說“請領導放心,我是代表貴州來支援西藏教育的,我服從分配,讓我去哪兒,就去哪兒,既然來了,就決心把一百多斤交給西藏。”
我進藏時正是大批漢族教師內調之時,各中學因缺教師開不齊課。學生和家長見我來了,非常高興。拉著我的手說:“這下好了,我們有人教書了,真感謝你呀。”有的家長送雞蛋,有的送核桃,還提來滿壺濃香酥油茶讓我喝:“剛來要學會喝酥油茶,以免頭痛。面對這些,我心里暖洋洋的。我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價值,增強了教書育人的使命感。
剛畢業,帶著一種激情和理想開始工作感到特新鮮,尤其是體會到藏族學生和家長對我的信任和對知識的渴求之后,干活根本不知苦和累。我當時教三個初中班的語文,又當班主任,兩年后當了教導主任。根本沒有什么八小時內外之分,吃飯基本上是在辦公室啃饅頭了事,很少12點前睡覺,整個生命浸泡到工作里。幾年的時間孜孜不倦,苦中有樂,總有使不完的勁。
西藏中學生年齡比較大,有的只比我小兩三歲。他們在區里上的小學很不正規,基礎也很差,所以課上課下都需要因材施教,耐心細致。不過,這些農牧民子弟很用功、熄燈了還點著蠟燭學。
經過師生的努力,幾年來學校中考成績在地區名列前茅。我也連續五年被評為縣先進工作者,1986年被評為昌都地區先進教師。
在西藏還有幾件事至今記憶猶新。
1981年10月初的一天下午,我在玉曲河畔觀看大水,突然聽到喊救命的聲音,跑過去一看,發現一名學生被水卷走了。我毫不猶豫地撲進洪水翻滾的河里,憑著從小練就的良好水性和堅強的毅力,總算把學生救了上來。當我穿著渾身濕透了的棉衣和皮鞋爬上岸時,嘴唇烏紫幾近休克……那個藏族學生是獨生子,叫阿旺次成。后來學生的家長對我很感激。送來了很多東西,我把吃的留下,把蟲草、麝香都還給他了。
1986年9月18日,十世班禪大師光臨左貢縣,我負責報道工作,也參與了佛事活動,聆聽了他的講經。他說信佛向善,一定要講真話。做善事。還說藏漢是一家,少數民族離不開漢族,漢族也離不開少數民族。他還提出了發展生產搞活經濟的要求,特別強調要節約資源,對左貢原始性提取黃連素浪費資源間接提出了批評。那天晚上是農歷八月十五,班禪大師接見了我們,給我們漢族干部發了月餅。這次經歷給了我很多教益和溫暖,終身難忘。
我1980年進藏,1987年離藏,在海拔4000多米的左貢一干就是8年。這8年我獲得了很多寶貴的東西。當教師受人尊敬,我體會到生命的價值和做人的尊嚴。同事之間,互相關心,互相鼓勵,哪怕一棵白菜大家都分著吃,感受到了人間真情和人性的淳樸,又有了一種事業的成就感。
西藏給了我奮斗的歷程,堅強的意志,奉獻的快樂,給了我奇美的自然享受和深刻的孤獨感受……這一切豐富了我的人生,練就我的品質。西藏點燃我的青春,我把青春的熱血和美好、激情和智慧都獻給了西藏教書育人的事業。我為我的人生選擇無怨無悔,為有這一段在西藏為祖國服務的經歷感到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