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兒童服飾：在風俗習慣中留存

風俗是流傳千百年的民族習尚，從歷史的角度看，它是民族傳統文化的流淌，是民族文化心理的積淀。原始人類在沒有文字記載的條件下，風俗就是記錄文化的“象形文字”。人類有了文字后，風俗也不失其獨特的文化流傳功能。可以肯定地說，風俗讓民族傳統文化更加豐富多彩。少數民族服飾與民間歲時節令和人生禮儀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服飾的穿用風俗是民族傳統文化習俗的重要組成部分。換句話說，風俗常常借助民族服飾的物態形式來表現風俗文化中的諸多精神實質。云南楚雄彝族傳統兒童服飾在文獻上鮮有記載，但卻是借著各式各樣的風俗習慣得以保存下來。從楚雄彝族傳統兒童服飾的穿用風俗中，不僅可以看到楚雄彝族服飾的特征，還可以看到未被觸及的兒童服飾的文化結構和意義。

誕生禮

無論哪一民族，嬰兒的誕生總是備受關注。對于信仰原始宗教的楚雄彝族而言，嬰兒的出生不止是一個家庭的事，也是整個家族乃至整個族群的大事。楚雄彝族素有靈魂觀念，他們認為初生的嬰兒都是靈魂轉世，而這個魂魄隨時都有逸出體外的可能。所以對于楚雄彝族來說，關注新生嬰兒就是想盡一切可能的辦法守住嬰兒的魂魄不讓其游離。長期以來，人們生活中形成了服飾與誕生之間的習俗。

胎衣。胎衣是嬰兒的第一件衣服，對嬰兒意義重大。一則，母親十月懷胎，是胎衣凝聚了嬰兒最初的魂魄，所以要很謹慎地處理胎衣。二則，胎衣是孕育嬰兒的第一個庇護所，凝聚了母親和嬰兒的精血氣，是吉祥物。楚雄部分地區男嬰的胎盤埋在門坎腳，表示男的守家守財；女嬰的胎盤埋在門外，表示女孩總有一天要出嫁。

報喜。新生嬰兒的服飾早在嬰兒出生前就制作好了，一般是嬰兒的媽媽、外婆、奶奶、姨媽、姑媽等縫制而成。楚雄彝族婦女生育后，姑爺攜帶1瓶酒、1只雞到岳父岳母家去報喜。生男孩抱母雞，生女孩抱公雞，岳父母看到抱來的是只母雞就知道女兒生了個男孩，收下母雞換只公雞給姑爺，反之則換只母雞給姑爺。姑爺把岳父、岳母家換來的雞抱回來養，但不準殺吃。報喜后，娘家就要備辦賀生禮，一般是煮酒1壇、背單1個、尿布1套、衣服1套、雞蛋數百個。一般頭個孩子，背單用五色絲線縫繡，有的繡白云飛龍，有的繡青山虎嘯，有的繡山間花草或飛鳥桃花等。

嬰兒滿月禮。楚雄彝族嬰兒出生滿月時要舉行隆重的儀式。其過程是：先為嬰兒洗個熱水澡，之后母親用牙把嬰兒的長指甲咬去。切忌用剪子修剪指甲，否則認為日后會當小偷。其次再讓舅父或父親為孩子修剪頭發。彝族認為，月中不理發，孩子日后會克親人。最后為孩子換上新衣，在額頭用煙灰畫個十字。這一天，孩子的姨媽、姑媽等親人要送從頭到腳全套的嬰兒服飾給嬰兒作為賀禮。外婆、奶奶等則要加送手鐲、項圈等飾品。

在楚雄部分彝區，嬰兒滿月禮不但是繼報喜儀式后誕生禮的延續，而且還具有另一層更為深刻的意義。如在大姚曇華，男女戀愛婚姻是自由選擇的，女子到了適婚年齡，父母會為其單獨準備一間房間(俗稱：姑娘房)，作為戀愛婚姻的場所。男女雙方有意相愛即可住在一起，期間分合自如。同居的男女直到第一個孩子出生滿月禮這一天才宴請賓客，從這天開始雙方父母、親戚、家族才正式承認二人的婚姻關系。這樣一來，嬰兒的滿月禮和父母的結婚喜宴一起舉行，嬰兒既是父母婚姻名副其實的紐帶，也是父母結婚儀式的見證人。

禮服

楚雄彝族傳統文化中給服飾寄寓了太多的驅邪祈福的意義，特別是針對兒童服飾。

臍帶圓領衣。楚雄彝族認為，嬰兒出生后若身體不佳，要縫制一件臍帶圓領衣，俗稱“討飯衣”。即把嬰兒的臍帶縫在一個圓領衣的衣領內，讓嬰兒著此衣，以求逢兇化吉，日日平安。

抹鍋灰。楚雄彝族崇尚黑色，當地自稱“諾蘇”、“納蘇”、“聶蘇”、“尼蘇”等支系的彝族，其中諾、納、聶、尼等譯音漢語意思是黑，蘇的漢語意思是人或族。“諾蘇”、“納蘇”、“聶蘇”、“尼蘇”均是指黑人、黑族之意。楚雄彝族的這幾個支系的成人服飾的基本色調為黑色，就連其供奉祖靈的地方也用煙熏為黑色。彝族以黑色為尊貴，視黑色為吉祥辟邪之意。因此，楚雄彝人有用鍋底灰給孩子抹臉的習俗，一般把鍋底灰抹在孩子的額頭上，有三種抹法，一是點一個黑點，二是畫十字，三是畫王字。如遇以下幾種情況就要抹鍋底灰：新生嬰兒第一次出門；新生兒滿月；新生兒第一次回外婆家；孩子參加葬禮或祭祀；大人帶孩子出遠門。

拜干親的服飾。在楚雄彝族中拜干親是指為出生不久的孩子拜祭干爹或者干媽。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拜干親，一般在三種情況下需要拜干親。第一種原因是新生兒體弱多病，其家人就到野外路邊或是橋頭生火煮飯，內容須包括一只雞。在煮飯過程中第一個路過的人(不論男女，男的拜為干爹，女的拜為干媽)就是要拜為干親的對象，而且不容此人拒絕。筆者在大姚做田野調查時，一位被訪問的王玉梅大姐就曾經兩次遇上這種情況被拜為干媽。有趣的是，第一次時她還是一個沒結婚的姑娘。第二種原因是如果生的是屬羊或屬虎的女嬰必須為其拜干爹。這種情況對拜干親的對象的身份有特殊要求，其必須是警察或者屠夫才行。楚雄彝族認為屬羊和屬虎的女孩命硬恐會克親人，所以要拜祭以上兩種人以硬制硬才能削弱女孩命中的戾氣。第三種情況是凡農歷初一或十五出生的孩子需要拜寡婦或者單身男子作干媽或干爹，原因和前一種情況相似。

成長換裝

人一生要經歷不同的成長階段，即使是兒童期也因年齡增長、身體的變化分為不同階段。楚雄彝族傳統服飾本身能區別年齡，明確著衣人的社會地位和角色，從而明了自己應遵循的社會規范。楚雄彝族在兒童不同階段適時換裝，甚至為此舉行專門的穿衣儀式，表明其為家庭、社會所接納。

三歲換裝。三歲的兒童能夠自如地行走，也有自覺自發的思想。如果說三歲前的兒童行為大多是被動的話，那么以后的行為多是趨向主動。楚雄彝族一般在孩子三歲后給孩子換上正式的服飾。之所以正式是相比較于嬰兒時期的便服，三歲后的服飾從款式等方面較接近成人的服飾。與成人服飾相比，此時的兒童服飾只在顏色和圖案紋樣上有所區別，以確定年齡角色。換裝時先請畢摩擇吉日，并為其頌經作法，親戚朋友贈送衣服。從此，族群內每遇節日、祭祀或走親戚，兒童就要穿戴正式參加。

換童裙。我國少數民族中有不少民族有給孩子舉行成人儀式的風俗，楚雄永仁、元謀等地的部分彝族就是其中之一。在永仁、元謀等地，有給女孩子換童裙的習俗。換完裙子后就意味著她們告別了童年時代，進入了成年人的行列。從此，她們享有成年人的權利和義務，也受到了成年人行為規范的制約。幼女穿的童裙，彝語稱“奢臘”，為一道百褶裙擺和一道裙筒(裙身)。當女童長到13～15歲，認為已是少女，須為她換童裙，彝語稱“臘洛”。屆時由畢摩擇吉日，主婦主持換童裙禮。少女換上新裙后，所有女性客人紛紛向受禮女孩表示祝賀，并向其傳授成年女性生理知識。換了童裙后，該少女便不能與娘家一起祭祖，須待出嫁后方可與夫家一同祭祖。

節日

楚雄彝族傳統的節日很多，諸如，農歷六月二十四日的火把節、大姚曇華農歷二月初八的插花節、永仁正月十五日和大姚三月二十八日的賽裝節等等。雖然這么多的節日幾乎沒有一個是專門為兒童創設的，但是彝族兒童永遠是各個節日的積極參與者，也是節日熱烈氣氛的制造者。在節日期間，服飾是裝點渲染氣氛的最直接、零成本的道具。彝族婦女歷來愛美，節日里總是盛裝出行，她們不但把自己裝扮得美若花朵，就連孩子也從頭到腳裝點一新，喜氣洋洋。在火把節的打歌場上，成年人圍著篝火忘情地打歌，孩子們穿梭其中，如果說此時成年人是火的舞者，那么孩子則是火之精靈。插花節時，當孩子們看著長輩們祭拜馬櫻花樹、給家中的牛羊牲畜插花、給門窗插花、相互給對方的頭上插花，她們肯定會模仿照做。以前，楚雄彝族姑娘們為了迎接期盼已久的賽裝節，量體裁衣、分針走線、挑花繡朵——早早的做好準備。現在，賽裝節不只是年輕姑娘的專利，不論年紀長幼、男女都可以參加。屆時，女性們換上一套又一套新做或珍藏的服飾從四面八方趕來。姑娘們成群結隊、媽媽牽著大的爸爸背著小的，全家都來了。

作家余華說：“任何一個人童年的經歷都決定了他一生的方向。因為世界最初的圖像就是在童年時來到一個人的印象中。街道什么樣，天空什么樣，河流什么樣，農田什么樣，房屋什么樣。人的說話交往都是童年最初的世界基本圖像，就像復印件一樣將圖案復制到人的腦子里。即使他長大后遠離故鄉，做別的工作，他對世界理解的基本圖像也是不可能改變的。”楚雄彝族的兒童，從小經父母親人言傳身教、受節日氛圍耳濡目染，即使有一天他們離開家鄉，脫去傳統服飾，也不會忘記童年時他們是多么喜歡穿新衣過節的。還有些人，因為太懷念童年時對服飾的美好記憶，干脆以制作彝族服飾為謀生職業。筆者在做田野調查期間遇到許多這樣的例子。武定貓街的普玉珍大媽從事彝族服飾制作20多年，在當地很有名氣。她對筆者說，她的技藝是外婆和母親傳授的，她對童年時的衣著記憶猶新。她甚至還珍藏著孩提時的一件裹被。

如果說前面所講的楚雄彝族節日兒童不是主角的話，那么雙柏“祭祖節”的男童應是真正的主角了。在楚雄雙柏縣大麥地鎮峨足村彝家山寨，一直沿襲著跳小豹子笙的習俗，當地村民把豹視為靈神。笙是一種樂器，但在這里卻是一種原始的祭祀舞蹈儀式。每逢“祭祖節”(農歷七月十五)這天一大早，事先選好的一群6～12歲的男童就來到預定的地點集合，由大人們為其化妝。男童們必須把羞澀拋到一邊，赤身裸體的接受化妝。頭插箐雞尾羽，用棕遮面只露出眼睛，全身上下用黑、白、紅、黃、綠5種顏色畫龍、虎、豹斑紋，然后在腰間系上綠色棕葉遮住前面，手持一根木棍。小豹子們化好妝后先到村后山上一個固定的大石頭后面集合，表示他們來自自然。點起火堆，待火煙升起，鑼鼓敲響，小豹子們突然從石頭后猛沖出來，隨著鼓點起舞。

小豹子們圍成圓圈邊跳邊舞，并沿著預定的路線邊跳邊向村子里沖，途中在幾個固定的地方跳上幾個回合，直到從村口跳到村里。到村子后，小豹子們先沖上土掌房的屋頂盡情嬉戲，接著進入各家各戶。這天家家戶戶都跟著小豹子們過節，全村所有人家早早地為小豹子們準備好了糖果、米花、糕點等食物等著他們的到來。小豹子在走家串戶的過程中邊吃糖果糕點邊打開所有的房門為各家驅逐一年的濁氣。傍晚，跳了一天的小豹子們，來到村邊的田野里，表示他們要回歸大自然了，這樣一天的表演也就結束了。這樣的表演持續三天，規定舞者必須是男童，人數必須是雙數。小豹子笙已經成為村里的13歲以下兒童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