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深圳“山寨手機”基地

蔡國兆　陳　剛

從手機到MP3、從MP4到電視機、從筆記本電腦到汽車，各種各樣的“山寨”產品不斷走進人們的視野。分析人士認為，“山寨”現象可能成為最終阻礙中國民族產業創新力進發的潛在隱患。對有關部門和企業家而言，如何采取合適的路徑變“山寨軍”為“正規軍”，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

2009年初，華強北依然人頭攢動。

華強北位于深圳福田區，擁有規模在1萬平方米以上的電子通訊市場35家，日均人流量達40到50萬人次，年銷售總額超過300億元，是中國最大的手機集散地，也是“山寨手機”的主要集散地。

有人說，深圳是“山寨機”的天堂。這里，流傳著諸多以“山寨”發家的“創富”神話；這里，不僅生產商，銷售商云集，產品更是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

小學畢業就能做手機

2005年，手機生產領域經歷過一次重大“革命”，臺灣聯發科技公司推出單芯片(MTK)解決方案，把需要幾十人、年多才能完成的手機主板、軟件集成到一起。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技術創新竟成為“山寨機”在深圳“繁榮昌盛”的重要基礎。

“過去生產手機投入過億元，山寨工廠”根本做不了。聯發科的這種芯片讓手機生產沒有了門檻。現在的情況是，小學畢業就能做手機了。在深圳擁有一家“山寨工廠”的孫云說。

MTK不僅破除了手機生產的技術壁壘，還將手機的研發時間，從原來的6到8個月，縮短到了50到60天，極大地降低了生產成本，每部手機單機成本只需200到600元。

“在這里，整個手機產業的分工十分細致，從研發到銷售各個環節都有專人負責。不夸張地說，連個螺絲，電阻也會有專廠制造。”孫云說，在深圳，數千家手機相關廠商在主板、外觀，包裝和銷售各個環節各有所長。手機廠商只需要把芯片和相關配件采購回來，就可以組裝出款手機。

這種門檻的破除讓“山寨手機”產業在深圳如花怒放。“開一個加工廠，幾十萬元就可以!小作坊在家里生產也行，買些配件回去湊，手工就做出了，一天可以做幾百臺。”孫云告訴記者說。

“手機有幾十個部件，包括液晶屏、耳機，電池，充電器，手寫筆甚至攝像頭鏡片，防塵網等等，都有專業廠家在做。”孫云說，在這種專業分工的格局下，真正生產手機的“制造商”可能只有幾個業務人員，一間辦公室，原料來自采購，加工也是交給專業的“代工廠”。當然，也有一些公司擁有自己的“研發團隊”，主要負責主板設計，功能設計、外觀設計、組裝等工作。

違法的只有極少環節

“深圳周邊雖然是‘山寨手機的主要產地，但在生產環節，很難找到一家違法企業。”深圳市工商局福田分局經濟檢查科的姚雪雄這樣說。

“大多數企業都是合法生產企業。可能這個企業為‘山寨手機甚至其中的‘高仿機生產配件，但這個企業的行為是合法行為。”深圳市福田區工商部門的稽查人員說。

產業鏈的細分令有關方面的打擊有點無從下手。由于手機生產涉及數道工序，數十個部件，在深圳，跟“山寨手機”相關的中小企業有數萬家，而相關從業人員，據業內稱至少有幾十萬人。這根鏈條囊括了組成一部手機的所有環節，從方案設計，軟件開發，模具制作，主板配件的供應，裝配加工、印刷包裝、到營銷推廣、物流配送、售后服務等。

“很長一根鏈條，一直是白的，到了生產的末端突然變得發灰甚至有些發黑。產業鏈上，構成違法的只有極少幾個環節。”上述稽查人員說。

在華強北的一些數碼城，一度曾經出現過“店鋪一開門，工商就上門”的局面。但即便是這樣的力度，對“山寨手機”中的“高仿機”也無法構成有效威脅。在華強北，只要花500到1000元，就可以購買到各種不同的“蘋果”、“諾基亞N95”、“摩托A1200”、“三星伯爵”等手機。

“‘高仿機的生產也是細分的。”華強北的手機經銷商陳平告訴記者說。在深圳，有一些開發模具的企業專門生產暢銷機型的零部件“公模”。“高仿機”生產商只要委托不同工廠加工，加以簡單拼裝，刻上“LOGO”，就可以生產出各種翻版的“名牌手機”。

“高仿機”刻“LOGO”，也是一道分工，業內稱為“刻字”。在華強北一家數碼城，記者找到了一家專業“刻字”的工作間，工作人員對記者說，他們的價錢是4毛一部，如果有數百臺，可以優惠到3毛一部。

“只有在拼裝、刻‘LOGO等個別環節能夠進行打擊。由于生產過程中的違法環節短，在銷售環節往往又只能查到幾部樣機，所以打擊起來很難。”姚雪雄說。

懲處與收益不相匹配

除了產業鏈細分帶來的打擊難外，“山寨手機”久剿未平的另一個原因在于，大多數“山寨手機”游走于灰色地帶，生產銷售者可能受到的懲處與其獲得的巨大收益不相匹配。

“一款‘山寨手機銷售到幾萬臺，就非常成功了，這意味著起碼能賺上幾百萬元。”陳平說。

孫云告訴記者，做“山寨手機”，首先要到手機研發公司購買設計方案，然后到模具廠去開塑料模具，第三步是將所有模具送至OEM代工廠委托加工，生產出各個主機的零部件，最后再加上屏幕、充電器攝像頭、鍵盤、光盤等進行組裝。

孫云說，根據零部件材質的不同，一部“山寨手機”的成本也就在一百多元至三、四百元之間，生產商賺百分之幾十至百分之百的利潤，代理商賺幾十元，零售商再賺取一、兩百元，這部“山寨手機”到了市場上的價格也就只有400到1000元，競爭力還是相當強的。

與豐厚的利潤與高度轉動的資金流相比，大部分“山寨手機”的生產銷售商按當前法規所可能面臨的懲處相當微不足道。

“以‘山寨手機中最多的‘三碼機為例。‘三碼機是什么?就是沒有經過入網檢測，沒有全國、全省的‘三包服務。這類手機大部分不標或胡亂標個牌子、生產地址，算得上‘三無產品。但按有關規定來處理，罰款也就在500元到1萬元之間。”姚雪雄說。

有意思的是，在深圳，生產“三碼機”的企業往往就是生產同型號“五碼機”(往往是貼牌生產，是合法行為)的企業。在推陳出新的激烈競爭中，一些企業為爭取時間，沒有經過入網檢測就把沒有標識的機器投入到市場中，然后才推“五碼機”。

“只要交納費用，委托貼牌的企業默許廠商‘三碼、‘五碼并推。“陳平說，在深圳，有個別企業的“創牌”甚至僅僅就是為了“賣牌”，而這一局面則令有關職能部門的執法更為艱難。

“現在的情況是，‘灰兔要比‘白兔多，‘山寨手機越打擊越多。”孫云認為。

分析人士認為，“山寨”現象可能成為最終阻礙中國民族產業創新力進發的潛在隱患。對有關部門和企業家而言，如

何采取合適的路徑變“山寨軍”為“正規軍”，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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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呼吁政府引導扶持山寨產品

深圳市社會科學院院長樂正在日前召開的深圳市政協會議上發言指出，如果政府對深圳紅火“山寨”電子產品加以引導扶持，使“山寨”手機走出“山寨”，走上自主創新之路，“山寨軍”有望成為深圳建設全球電子信息產業基地的一支生力軍。

樂正呼吁，深圳在建設全球電子信息產業基地的過程中，不可忽視“山寨”電子產品的作用。要重視對“山寨”電子產品的引導，支持他們加大技術改造創新投入，通過國際技術合作、國際技術貿易、企業收購等策略，積極擴大附加應用功能的創新含量，支持他們申報發明專利，走上升級轉型、自主創新的發展道路。

樂正表示，政府要支持他們培育發展自有品牌，支持他們在發展自有技術品牌的基礎上，占領國內相關產業的制高點，以進口替代戰略拓展國內市場，擴大深圳電子信息產品的國內市場占有率。

“我用的也是從‘山寨起家的手機。”樂正掏出自己的手機酷派。據了解，酷派剛剛得到福田區的資金扶持，已成功地走出了“山寨”陣營。“‘山寨是中性詞，沒有褒貶義，只是一種狀態。”樂正認為，“山寨機”是自主創新的初級產品，華為、康佳、神州電腦都是靠“山寨”起家的，是做得最成功的“山寨產品”。華為、中興走在自主創新的高級階段，而屬于草根階層的“山寨機”搶占的是中低端市場，因而“山寨機”是電子信息產品走進口替代戰略的生力軍。

樂正產生“扶持山寨產品”的念頭，來自于每晚內地衛視的廣告時段，他發現賣的大都是“山寨機”。眾所周知，全國“山寨機”的大本營就在深圳，就在華強北。對城市發展素有研究的樂正聯想到，中國46％的城市人口消費80％的產品，54％的農村人口消費20％的產品。一臺“山寨機”的價格幾百元，農民兄弟完全消費得起，可見中國農村對于“山寨機”而言是個潛力無窮的廣袤市場，而鄉村市場的“槍聲”仍未打響。

政府具體能為“山寨”企業做些什么?“要像扶持中小企業一樣去扶持‘山寨機。”樂正建議，一是政府設立公共技術平臺，配備專門的研發人員；二是針對“山寨機”融資困難的問題，予以貸款方面的支持；三是大力促銷，組織下鄉產品，在國內定期開深圳電子產品展銷訂貨會，在場地租金方面給予減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