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吹江南（組詩）

陸華軍

評彈

畫眉和畫眉不是一回事

一種指鳥

一種指畫上漂亮的眉毛

斜陽鋪到長衫跟前

亦評亦彈

巷子更深了

有畫眉叫

嘰喳一聲

反而刀劈斧落

儼然一個朝代坐在那里了

我用窗外的小橋流水對仗

屋里的金戈鐵馬

不知合不合適

誰用一盞茶

續了又續這風中的江南

霜在雪的隔壁

霜滿天而且滿水

橋在腳步聲的隔壁

酒在燈籠的隔壁

新嫁娘在老江南的隔壁

殘荷在殘的隔壁

水在雕花窗欞的隔壁

離別在碼頭的隔壁

酣眠在青燈的隔壁

書山有路在勤為徑的隔壁

霜滿天并且滿水

在水里沉下去的霜

成為最深的秋天

在淡泊靈魂的隔壁

那跑得最快的霜

總在兩鬢

構成漫長的年月

霜在霜的隔壁

霜在雪的隔壁

煙吹江南

柳如煙

柳絮如煙

楊柳岸在風中搖搖擺擺

水系住了烏篷船的終生

生火的船夫不知道

多年來

少女給了炊煙腰肢

通常她們是沒有腰的

船上的火也沒有腰

不會站得高高

但它讓水一下子有了腰

把小小的米撐圓

那么

請給搖擺中的楊柳岸

一些腰吧

陽光有著和煦的眼神和腰肢

美麗的少女如煙

煙吹江南

煙吹江南

煙吹盡江南

十里蓮葉下漁舟

藕斷水始終相連

一支蓮站起半畝江南

十里蓮葉

正好下漁舟

一箭蓮花

一個江南女子順理成章的懷孕

一只蜻蜓

一個江南女子好看的蹙眉

因為有蓮蓬的孩子

我們記起風中久遠的愛情

依舊鮮活、靈動

捕魚的舟子事實上

終生都系在蓮花上

碼頭上該站一個誰

天上

月亮滑到了銀元的那邊

天下

夜鳥啁啾，像玻璃彈子

被風的手彈來彈去

水退下去

碼頭露出來

碼頭上應該站一個人

如果你未婚

站一個多情翹首的女子吧

如果年逾中年

站一個令我們感恩一生的母親

當然

也可以站一個自己

常被水鄉滌蕩的面龐

不會迷茫

水總是要退下去

退到恬淡，安靜的這邊

睡和醒

閣樓睡了

燈籠醒著

石頭睡了

水醒著

槳聲睡了

燈火醒著

葉子睡了

根醒著

人睡了

夢醒著

浮華散盡

一雙洞穿輕霧的眼睛

醒著

江南睡了

歷史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