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慶洪

趙尚志將軍于1908年10月26日出生在熱河省朝陽縣喇嘛溝村(今遼寧省朝陽市尚志鄉尚志村)。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并考入黃埔軍校第五期,積極參加青年軍人聯合會各項活動。九一八事變后,歷任中共滿洲省委常委、軍委書記,珠河反日游擊隊隊長,東北反日聯合軍哈東支隊隊長,東北人民革命軍第3軍軍長,北滿抗日聯軍總指揮,東北抗日聯軍第3軍軍長,中共北滿臨時省委執行委員會主席等職。在極端困苦的險惡環境中,他率部馳騁在松花江兩岸、小興安嶺山麓40余縣廣大區域內,屢次挫敗日偽軍的重兵“討伐”和“清剿”,攻克眾多城鎮,先后創建了哈東、湯原游擊根據地。由此,他被3000萬東北人民譽為“北國雄獅”;蘇聯則稱他為“中國的夏伯陽”。他是“中國人民不畏強暴、英勇抗爭的杰出代表”,與南滿的楊靖宇并稱“南楊北趙”。
然而,自1937年七七事變起,趙尚志將軍的抗日生涯卻一波三折,令人扼腕嘆息。
蘇聯求援被拘押 黨內分歧蒙冤屈
七七事變爆發后,日本關東軍為維護其在中國東北的殖民統治,制定了“三江省(今黑龍江佳木斯)三年(1937—1939年)治安肅正計劃”,調集5萬精兵,向北滿抗日聯軍發起規模空前的“討伐”:在軍事上,采用“篦梳式”、“踩踏式”和堵擊、長追、突襲等戰術;在經濟上,實行“糧食統制”和日用品的配給制;在政治上,開展“思想戰”、“宣傳戰”,利用金錢、美女、謠言瓦解抗聯隊伍。而此時,由于東北抗聯的直接領導者——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負責人王明、康生回國,事先沒有通知中共東北地方黨組織,致使東北抗聯與黨中央中斷了聯系。面對日趨復雜的抗日形勢,身為北滿抗日聯軍重要領導人的趙尚志,曾多次派代表到蘇聯境內尋找中共駐共產國際遠東聯絡站,但派出的人卻都一去不返,音信全無。困境中的趙尚志想到了蘇聯共產黨。1937年11月,他寫信給駐伯力(即今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的蘇聯遠東邊防軍司令布留赫爾元帥(即中國大革命時期蘇共駐華首席軍事顧問加倫將軍),請求援助軍用物資,提供馬列主義理論學習資料。時隔不久,抗聯第6軍第1師代理師長陳紹濱帶回了遠東軍區負責人邀請中共北滿臨時省委主要領導赴蘇聯共商抗日大事的口信。12月19日,趙尚志與省委書記張蘭生、宣傳部長馮仲云、組織部長魏長奎、北滿抗日聯軍政治部主任張壽篯(即李兆麟)等在依蘭縣楊家溝召開省委常委會,大家一致決定由趙尚志作為北滿代表前去蘇聯,恢復與中共駐共產國際遠東聯絡站的聯系,確定下一步斗爭方針;爭取蘇方為抗聯提供訓練干部、建造后方醫院的基地。
1938年1月4日凌晨,趙尚志與警衛員從蘿北縣名山東部秘密越過冰封的黑龍江,進入蘇聯的額爾古納鎮。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蘇軍矢口否認邀請一事,反說他們屬非法入境,隨即將他們押往伯力遠東軍區拘留所關押、審查。一心想通過蘇聯尋找中共黨組織的趙尚志對此心急如焚,多次向蘇方有關人員解釋、申辯、絕食抗議,甚至抗聯第2路軍總指揮兼中共吉東(又稱東南滿,今屬黑龍江省)省委書記周保中也赴伯力交涉,但均無濟于事。在身陷囹圄、獲釋遙遙無期的情況下,他開始思考東北抗日游擊戰爭中的路線和策略等問題,在拘留所內寫下了《關于“抗日反滿”問題的意見》等文章。
就在趙尚志被拘押于蘇聯期間,1938年初,延安《解放周刊》刊登了毛澤東與美國合眾社記者王公達的談話內容,他對趙尚志等人抗日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有名的義勇軍領袖楊靖宇、趙尚志、李紅光等,都是共產黨員。他們堅決抗日,艱苦奮斗的戰績是人民共知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備受國人關注的抗日將領,在被蘇軍無理關押之時,卻受到黨內同志不公平的對待。1938年4月,中共北滿臨時省委在依蘭縣召開第七次常委會,省委主要領導認為他對“六三指示信”(又稱“王、康指示信”)中“關于建立反日統一戰線”而提出的“實行自主的工作,一切問題自己解決”的主張,是嚴重的“左”傾關門主義錯誤。隨之,一場針對趙尚志的反傾向斗爭拉開序幕。6月,臨時省委在通河縣召開第八次常委會,宣布撤消趙尚志北滿抗日聯軍總指揮、東北抗日聯軍第3軍軍長、中共北滿臨時省委執行委員會主席職務,并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1939年5月,北滿抗日聯軍改編為第3路軍,形成以張壽篯為總指揮、馮仲云為政委、許亨植為參謀長的新的領導集體,北滿抗日聯軍創始人趙尚志的軍事指揮權被完全剝奪,其部下也受到了極其嚴厲的處分。這場反傾向斗爭,使北滿抗日聯軍戰斗力急劇下降,其賴以生存的湯原游擊根據地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日軍摧毀。

東山再起戰日寇 再度蒙冤失黨籍
1939年5月,日本關東軍在中蒙邊境制造了試探蘇聯紅軍實力的“諾門坎事件”。為保證遠東地區的安全,蘇聯政府決定將境內的東北抗聯武裝進行整編,為己所用。5月30日,蘇聯遠東第2獨立紅旗集團軍司令伊萬·科涅夫根據上級的指示,與趙尚志舉行秘密會談,宣布他已被共產國際任命為“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要求他與蘇聯遠東軍區合作,到北滿地區聯系舊部及黨的地下組織,開展政治宣傳,策反偽滿軍隊,組建抗日聯軍;襲擊敵人的倉庫、礦山,搶奪武器、彈藥及食品;向遠東軍提供北滿地區日軍情報。為了實現抗日夙愿,他同意了蘇軍的要求,并召集在蘇休整的百余名抗聯人員,編成一個教導隊、兩個中隊的騎兵,以原抗聯第6軍軍長戴洪斌為司令部參謀長兼教導隊大隊長,原抗聯第11軍軍長祁致中為司令部副官長兼第1中隊隊長。
6月27日深夜,在蘇軍的幫助下,趙尚志率部攜帶武器、電臺等秘密橫渡黑龍江,回到黑龍江省蘿北縣太平溝。結束了在異國他鄉長達一年多拘禁生活的趙尚志,決心以武裝斗爭重新打開北滿地區的抗日局面。歸國后的第二天,他與戰友經過周密部署,一舉攻克了佛山縣(今嘉蔭縣)烏拉嘎金礦,繳獲了一批武器和物資。在隨后向小興安嶺地區轉移途中,他以祁致中不服從命令為由,將其錯殺,此舉為其后來蒙冤埋下伏筆。日軍獲悉趙尚志歸國后,立即調集軍隊進行“討伐”。為保存實力,他率部轉戰到梧桐河一帶,消滅了兩支日本測量隊,繳獲了北滿軍用地圖底稿、測量儀器等,為蘇軍提供了許多具有重要價值的情報。
為堅定抗聯戰士抗日救國的信心,重振抗聯軍威,趙尚志在湯原縣馬把頭“碓營”休整期間,以“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的名義,為抗聯將士制定了《忠實抗日救國到底宣誓文》。同時,他派戴洪斌率百余人西進湯原唐里川(今伊春南岔),伏擊向小興安嶺腹地修筑鐵路、掠奪資源的敵人,恢復原抗聯第6軍游擊區;另派第2中隊中隊長劉風陽率40余人的游擊團東進綏濱一帶,開展游擊戰,創建新區,并爭取與蘇方取得聯系。
就在趙尚志為重新打開北滿抗日局面而英勇奮戰之時,他獲悉了中共北滿省委對他的處分決定。為了弄清事情原委,10月10日,他以“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的名義,給北滿省委領導金策等人寫信,建議在湯原召開北滿各地黨組織和抗日游擊隊負責人聯席會議,以消除雙方之間的誤會,商討東北抗日斗爭的重要問題,并給北滿部隊送去了慰問金。然而,當北滿省委獲悉祁致中被趙尚志處死,他的秘書尚連生(內奸)又說他要“清除”省委新領導人,即決定不與趙尚志聯系。不久,中共北滿省委召開第十次常委會,以趙尚志“瘋狂反對黨組織,造謠抗聯領導人某某是日寇的奸細,并以鋤奸為名,企圖捕殺北滿省委全部執委”為由,作出了“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議”。
趙尚志在湯原久等不見北滿省委來人,派出的部隊杳無音信,加上給養斷絕,即率司令部人員赴伯力進行整訓。他先后寫了《給遠東紅旗軍黨委并轉聯共中央、中共中央信》、《給蘇聯遠東紅旗軍總司令伊萬·科涅夫和遠東邊疆黨委的信》等,請求蘇方幫助解決有關問題和困難。1940年1月24日,他參加了伯力會議,就如何解決中共吉東和北滿黨內爭論問題,與周保中、馮仲云等進行了深入交談,雙方之間澄清了許多誤會,并就東北抗聯今后行動計劃達成共識。3月上旬,趙尚志在得知被開除黨籍的消息后,立即給中共北滿省委寫了《請求書》,在承認自己犯有錯誤的同時,懇請黨組織說:“黨籍是每個共產黨員的生命。……我一天也不能離開黨,望黨組織一天也不要放棄對我的領導。”馮、周二人也給中共北滿省委寫信,“應考慮尚志在過去民族解放革命戰爭中的光榮歷史地位,對革命事業的忠實,要愛護他,容許他留在黨內”。但北滿省委經研究后,只同意取消“永遠”二字。

率部轉戰東南滿 三度蒙冤被冷落
3月19日,趙尚志以翻譯的身份,隨周保中、馮仲云與蘇共遠東邊疆區委員會書記伊萬諾夫、遠東邊防軍代總司令那爾馬西及內務部長瓦西里(中文名王新林,蘇軍與東北抗聯的聯絡人)舉行會談。由于蘇方想通過抗聯獲取日軍在中國東北的軍事情報及軍事動向,因此,他們對我方提出的抗聯武裝到蘇聯境內建立野營和醫院、進行整訓、為抗聯提供軍用物資等條件全部接受。
3月27日,失去了黨籍、被拒絕再回北滿地區工作的趙尚志,在周保中的爭取下,被任命為抗聯第2路軍副總指揮。隨后,他與周保中一起離開伯力,越過烏蘇里江,到達吉東地區虎林縣小穆河。根據伯力會議關于“保存實力,逐漸收縮”的方針,他們將第2路軍整編為第2、5、8共3個支隊。緊接著,他們一同指揮警衛隊、第2支隊在寶清、密山、勃利等地以及林口—佳木斯、林口—密山鐵路沿線、烏蘇里江上,采取“小股多路”等游擊戰術,不斷襲擊日本屯墾軍、軍列和船隊。5月29日,趙尚志被任命為抗聯第2路軍機關報——《東北紅星壁報》主筆。他以“向之”為化名,撰寫了許多時評文章,激發了抗聯將士的戰斗熱情。7月23日,趙尚志又以第2路軍全權代表的身份前往伯力,與蘇聯遠東邊防軍負責人商討進一步加強雙方合作等事宜。10月初,他回到吉東饒河縣暴馬頂子抗聯密營,向第2路軍及中共吉東省委負責人轉達了關于在伯力召開東北黨組織和游擊隊領導人會議(即第二次伯力會議)的通知。而后,他親率直屬隊到虎林一帶開展游擊活動。在緊張的戰斗間隙,他相繼撰寫了《關于東北抗日游擊隊過去與現在的略述》、《關于布置和建立東北游擊隊的報告》,回顧了多年來的東北抗日游擊戰爭,總結了游擊戰略戰術原則。
伴隨著1940年寒冬的到來,日本關東軍為徹底扼殺抗日聯軍,鞏固在東北的殖民統治,采用“歸村并戶,堅壁清野”等野蠻政策,對抗聯武裝進行了瘋狂的冬季大“討伐”。為保存革命力量,11月底,趙尚志率第2路軍直屬隊轉入蘇聯,與同期轉入的抗聯第3路軍組成“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駐扎在伯力東北費·雅斯克村的北野營。
在隨后進行的抗聯武裝整訓會議上,原第2、第3路軍部分指戰員認為趙尚志在指揮聯軍作戰時,思想上主觀獨斷,帶有很強的個人權威觀念;工作方式簡單、專橫,缺乏民主作風。他們借趙尚志已被開除黨籍,開始對他進行嚴厲的指責和批判。1941年1月,中共吉東省委召開會議,研究確定參加第二次伯力會議的代表。雖然趙尚志也接到了蘇方的邀請通知,但吉東省委個別領導認為他在第2路軍工作期間有嚴重的錯誤言論,最后竟取消了他參加會議的資格,并宣布撤銷其第2路軍副總指揮職務。從此,趙尚志被戴上“反對王明和康生就是反黨,就是反共產國際,就是反斯大林……”的大帽子,逐漸被排擠出了東北抗日的局外。
心胸坦蕩上戰場 一腔熱血灑三江
趙尚志身陷伯力北野營,抗聯會議不讓參加,各種抗日消息對他封鎖。對此他傷心至極,強烈要求返回東北,繼續為“光復東北,爭回祖國自由”而戰。在他的不斷請求下,蘇聯遠東邊防軍最后同意他率小分隊回北滿執行特殊任務:一旦日蘇戰爭爆發,便去炸毀興山(今鶴崗市)發電廠和佳木斯—湯原鐵路,配合蘇軍對日作戰。1941年10月,趙尚志與原抗聯第3軍團長姜立新、張鳳岐等5人組成的小分隊回到蘿北縣大馬河口,活動在小興安嶺地區鶴立(今屬湯原)、湯原、蘿北一帶,希圖再次組織抗日部隊,恢復抗日游擊區。
然而,日本關東軍一直沒有忘記趙尚志,他早已被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視為“第二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趙尚志返回東北后不久,即被日本密探發現。偽鶴立縣興山鎮警察署在搜山“討伐”毫無結果的情況下,即策劃了一個誘捕趙尚志的“梧桐河計劃”。1942年1月15日、2月8日,他們先后派一號特務劉德山、二號特務張錫蔚(后改名張玉清,日本人)偽裝成抗日積極分子,利用趙尚志急于擴充隊伍的心理,混入趙部,通過不斷“提供給養、遞送情報”,騙取了趙的信任。2月12日(農歷1941年臘月二十七)深夜1時,趙尚志在未能識破特務誘騙的情況下,率小分隊襲擊偽鶴立縣梧桐河(今屬蘿北縣)警察分所。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時,張錫蔚以偵察地形為名,溜走報信;劉德山從背后開槍打傷趙尚志。趙尚志強忍劇痛,回手擊斃劉德山,將文件交給戰友轉移后,頑強地抵抗包抄的敵人,終因失血過多而昏迷被俘。在敵人的突擊審訊中,他對偽滿警察說:“你們也是中國人嗎?你們出賣祖國,犯下了罪行,還不覺可恥嗎?我一個人死去,這沒有什么。但要知道,抗聯是殺不完的。”上午9時,趙尚志終因傷勢過重而犧牲,實現了他生前所說的“死也要死在祖國,死也要死在東北的抗日戰場上”的誓言!兇殘的日寇將其頭顱鋸下空運至偽滿首都新京(長春),與楊靖宇的首級一起陳列,將其軀體投進了松花江的冰窟里,并大肆鼓噪,宣稱“禍滿元兇從此誅滅”,“滿洲共匪最后消滅”。
抗戰勝利后,黑龍江省珠河縣第一屆工農兵代表大會召開,會議決定將該縣更名為尚志縣(今尚志市);鶴立縣民主政府根據縣參議會第一次會議決議,將梧桐村更名為尚志村。全國解放后,其故鄉朝陽市王倫溝鄉更名為尚志鄉,喇嘛溝村更名為尚志村;哈爾濱市道里區則設立了“尚志辦事處”。同時,還建成了一批趙尚志烈士紀念場館、雕像。朝陽市尚志村修建了烈士陵墓和趙尚志烈士陵園。
1982年6月8日,中共黑龍江省委根據中央組織部的指示,對當年中共北滿省委開除趙尚志黨籍問題進行重新調查,推倒了強加給他的一切不實之詞,作出了《關于恢復趙尚志同志黨籍的決定》。歷史對抗日英雄趙尚志作出了公正的結論。
責任編輯 楊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