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本一律 天工與清新

劉 靈

百年以來,在國人的主動吸取下以西方教育趨勢為傳播科學于民主使中國古老文明向現代文明轉型,但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又偏離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和基本道德取向,國畫家所需要的素養被長期打壓和沖擊。

不重視傳統文化修為的現代畫家是普遍存在的,故而庸俗作品到處泛濫,至使國畫這一被稱謂為國魂的民族形象受辱。一幅中國畫的完成,(尤其是文人畫)詩、書、印、畫俱全方可成畫。這本是畫家普遍而平常需要完成的本份,現代畫家做起來卻難度很大,其原因是真正潛心修養、淡泊名利的人越來越少。對于畫家最基本的要求當屬讀書、寫字、作詩、寫文章,來豐富畫面內容以達到它的完整性。

當然畫面上不一定非題字不可,這要看畫的立意、章法是否達意。歷史上也有畫家不在畫上題字的,如宋畫工筆就有不題字的“流行風”,鬧的后人難以考證,也誤了前賢的好名聲,那時不題字的原因是只看畫的水平,而不計個人名利,且大多是民間隱士所作。現在畫上不提一字的大多是作者不會寫字,或寫不好字,而不題。應該題字的不題,這就大錯特錯了。

中國畫與西畫一個根本區別就是詩畫一體。作為中國畫家不能文就成不了畫家。當然你的詩寫的不一定和詩人水平一樣高,但也不可寫的差,或根本不會寫,那就麻煩大了,退一步說,你連畫的名字也起不好,這畫家就難當了。畫本乎以物寓情,杜甫有句“感時花濺淚”,花何可濺淚?皆人之情寓之故耳。蘇軾提出“詩為無形畫,畫為有形詩”。詩畫融入一體,相得益彰,充分抒發畫家之情函以抒情達意而發心中之塊壘。自己痛快,讀者痛快,才算是做到了一位畫家該做的。

當代畫家大多追求個人化,作品也富視覺感,但卻忽視民族性及傳統人文精神。傳統國畫強調格調、境界,實乃畫家個人全面素養的體現。

近年在一些畫展上時常看到這樣的畫,六幅八尺條幅,每幅右上角簽有作者姓名。乍一看似有簽名之感,于畫面沒有關系。八幅一字排開,標簽上寫著山水系列之一、之二、之三、直至之六。整幅作品章法、墨色基本一樣,八幅和一幅雷同,使人很容易想到超市里的系列產品。整齊劃一,一個面孔,藝術作品發畢竟和工業產品不是一回事,怎么也稱什么系列?這樣的所謂系列作品的作者是否也有庸才之嫌呢?

在一個《當代名人花鳥畫大展》上也同樣有所謂“大花鳥系列”之一、之二、之三、之四。均是丈二大幅,每幅畫只畫三兩朵花,乍一看令人大驚。細觀之使人立刻想起非洲有一種花大兩米左右,生長于雨林之中,開時艷麗,久觀使人望而生畏,謝后發出尸體般的臭味,長時不散,令人作嘔。同樣的作品在全國性的大展時有所見,有一幅八尺《國色圖》所畫牡丹每朵有小臉盆那么大,整幅畫呈現蘭灰色的調子,不看題目倒也罷了,看后問題就大了。第一,既然是《國色圖》,就不應是灰調子,況且又是表現牡丹花。花兒本是非常美麗的,就應紅一點,讓她色彩精神亮麗起來就可以代表國色了。第二,字寫的很差,像鋼筆字,而且簡化和繁體字混在一起,這是常識性的錯誤。

前面說了畫不一定非要有名字不可,雖然有名子比沒有強,但也不要勉強,或為了迎合什么需要。名字起不好,會影響整幅作品的質量,適得其反。有一幅畫是60年代一位名家畫的,取名《東風飛花時節》,不看題目就知道畫的是春風送暖鮮花盛開的季節。看了題目總讓人感到別扭。不要東風二字,就叫《飛花時節》豈不更好,又簡捷,又順口,又說明了主題。可作者心里過不去,硬加上東風二字,以便達到迎合政治氣候,這樣一來就有畫蛇添足之感。本來是一幅好畫,過去了多少年,現在看來,總感不足。

有些畫的題字倒是一目了然,如《坐在紅椅子上的裸女》《吃荔枝的女孩》《花石圖》《花貓圖》《花鳥圖》《花魚圖》《春山圖》《夏山圖》《秋山圖》。夠了,下面肯定是《冬山圖》……這樣沒有任何文學含量的畫名處處可見,味如嚼蠟。

是不是就沒有題字題的好的?當然有。老舍請齊白石畫一幅立軸,命題為“十里蛙聲出山泉”。一般講,命題畫對畫家來講難度要大的多。所以白石老遇到這樣的索畫者,畫價都要高一些,但不可能向老舍要高價。齊白石并沒有在畫中畫青蛙,而是在山澗溪流中畫了一些蝌蚪歡快地順流而下。整幅畫顯的意境清函切題,似有自遠而近傳來陣陣蛙聲,如果庸手來表觀。就很有可能畫一些大青蛙張著大嘴互叫,那就大煞風景了。再如,有位作生意的人請齊白石畫一幅《發財圖》。白石曰:“發財的路太多,如何是好?畫趙元帥?”生意人曰:“非也。”白石曰:“是否畫璽衣冠之類,繩索、刀槍如何?”生意人曰:“非也。”“算盤如何?”白石曰:“善哉,欲人錢財而不危險,乃仁具耳。”此圖下方畫一算盤,左上方至下題記了當時白石和求畫人的對話,一問一答幽默詼諧,使本顯呆板的構圖頓顯生活氣息,并說明了愛財有道的道理。富有哲理,久讀嚼之味長。說到這時可能有人會說齊白石是大師,沒有人比得了,拿他作例子恐怕苛刻了,做例子當然要拿最好的比,要不然就沒有意思了。

宋代設畫院,趙佶就親臨招募畫家。以命題的方式考取畫家,如“踏花歸來馬蹄香”多有詩意的題目。想想看,幾個美麗的宮女子騎著駿馬踏春歸來,連馬蹄子都是香得,那美女子肯定會更香。表現最好的是一幅順著馬蹄踏過去的蹄印跟隨飛舞著幾只蜜蜂及蝴蝶,多妙的構思!畫上沒有出現馬和美人,但卻留下了她們踏春歸來的花香。

《深山藏古寺》也是命題之一,一幅山水畫乍看于主題并無關系。細觀之,主峰下有一小和尚在溪邊汲水。山中并沒有寺院,那來和尚?這正是作者的妙思之處,有和尚就有寺院,古寺不是藏起來了嗎?

題于畫上的畫名,可使畫中蘊詩情意境得以生發明朗,以幫助讀者去感應作者的意圖。當然,這首先需要畫和畫名都動人,兩者均可誘人以遐想,令人遐想的應該首先是題目,但題目不可太實,實則無趣,含蓄而不可虛無。兩者之間有度,度之把握全在作者學養所至。

如何含蓄有度?倒是有些說頭,如有幅花鳥畫,名曰:“山妹子”,山妹子肯定是山里的姑娘,那為啥叫山妹子?不叫山姑娘?況且畫中并沒有畫人物,也沒有畫鳥,只畫一些山花,花兒是不是應該比做姑娘?當然可以,那山花是不是山里的姑娘?既然是山里的姑娘,把姑娘可以稱做妹子,何不稱山妹子更好。又自然,又親切,起到了“以物寓情”的目地。

中國畫內涵精深,藏萬物萬事于其中,唯行路讀書方懂其理,知其道,畫境自可超凡,自古凡畫家沒有不讀書而成者,今之亦然。明代項穆《書法雅言、資學》曰:“所以資貴聰穎,學尚浩淵,資過乎學,每失顛狂,學過乎資,猶存規矩,資不可少,學乃居先。”

這是說學書畫之道,應承古意,知筆法,道通而理俱,首重先學,書畫無非作者表象之達意,應以學為基,學以外成。作畫、作文類之。

(作者簡介:劉靈,甘肅省畫院國家二級美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