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談判與“三國五方”政治格局的初步形成

紀亞光

[關鍵詞]重慶談判，三國五方，政治格局

[中圖分類號]G63[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0457—6241(2009)15—0068—05

抗戰(zhàn)勝利之初，除了既有的國共兩黨力量繼續(xù)角逐，美蘇兩國逐漸通過“雅爾塔協(xié)定”和《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深入干預中國內政；與此同時，以中國民主同盟為代表的中間勢力迅速崛起，對中國政治的影響力不斷增強，一時形成“三國五方”競相角逐的政治局面。1945年8月的重慶談判，雖然延續(xù)了以往國共秘密會談的形式，但美國、蘇聯(lián)與新興的中間勢力均以不同的方式參與其中，是一場多方參與的兩黨和談，集中體現(xiàn)了“三國五方”政治格局的特點。對這一時期中國政治格局的研究，學術界多以“三國四方”概括言之，將中間勢力排除在外，然而筆者認為“三國五方”更能全面展現(xiàn)戰(zhàn)后中國政治復雜性和多元化的新趨勢與新特點，擬就此進行初步探討。

一、美蘇與國共重慶談判的召開

1945年8月14日、20日、23日，蔣介石連續(xù)發(fā)出三封電報，邀請毛澤東赴重慶談判。此舉的緣由歷來眾說紛紜，難有定論。但無論蔣介石接受了誰的建議，或受誰的影響，都離不開促使他作出判斷的政治背景。簡言之，這一政治背景就是“雅爾塔協(xié)定”后美蘇干預中國內政的新形勢。

1945年初，在美英蘇三國首腦聚集雅爾塔開會商討對日作戰(zhàn)和戰(zhàn)后世界秩序重建問題前后，中國國內，由赫爾利牽頭的國共談判也在緊張進行。中國共產黨主張須先召集“多黨派會議”，并宣告“黨治”之廢除，然后再成立“聯(lián)合政府”。對中國共產黨的要求，國民黨斷然拒絕。2月13日，周恩來會晤蔣介石時，雙方發(fā)生激烈沖突。蔣介石“聲色俱厲”，強調：“(一)建國大綱所定之還政于民的程序不能變更；國民黨只能還政于未來之國民代表大會，不能將政權移交于中國共產黨所要求召集之‘黨派會議；(二)中國共產黨不能推翻國民黨或蔣先生本人；因此，必須與國民黨徹底合作。”周恩來態(tài)度“亦倔強，辭出后益忿”，并拒絕與國民黨商談發(fā)表“共同聲明”。國共談判由此陷入僵局。

蔣介石大動肝火，與雅爾塔會議公報所透露出的微妙信息密切相關。2月11日，雅爾塔會議公報發(fā)表，只字未提遠東問題，令蔣介石感到“疑懼”。聯(lián)系到國共談判，蔣介石堅信：“俄國對我交涉遷延，中共態(tài)度轉劣，當受三國會議之影響也。”雖然蔣介石不斷告誡自己要“毫不動心”“不必臆測”“更不必焦灼”，但他已意識到國共問題將更加復雜，在處理國共關系時，他已不能不考慮到美蘇因素的影響。2月21日，駐蘇大使傅秉常電告蔣介石，證明美、英、蘇三國的確簽有“密約”一事。蔣介石判斷，“按史對羅談話大意，我政府須先容納中共加入政府(即其所謂統(tǒng)一也)，然后方易使中、俄合作之實現(xiàn)，是其用意可知矣，難怪共匪近更猖獗，有恃而無恐也”。因此，對蘇聯(lián)邀請代理行政院長宋子文訪問莫斯科，同時向蔣經國表示愿與中國合作之舉，蔣介石深感“令人惶惑”，認為“此實為我國外交成敗得失之一大關鍵也”。顯然，雅爾塔會議后的國際局勢已不允許國民黨以戰(zhàn)爭手段解決中共問題，而以“政治方式”解決中共問題，成為國民黨的唯一選擇。2月26日，王世杰在國防最高委員會會議上報告與中國共產黨談判經過時認為，以武力解決中共問題，國民黨將面臨“更大危險”，主張繼續(xù)努力“政治解決”中共問題，否則“國民將謂政府無誠意，本黨及政府在國人及國際輿論之前，以及未來歷史裁判之前，不能站住”。

蔣介石認為，中共問題“與中蘇關系為一個問題”。因此，以“政治方式”解決中共問題，關鍵在于獲得美蘇、尤其是蘇聯(lián)的支持。蔣介石相信，只要處理好同美蘇的關系，也就是接受“雅爾塔協(xié)定”所確定了原則，就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解決中共問題。因此，在1945年6月至8月進行的中蘇談判上，國民黨談判代表按照蔣介石的指示，將中共問題放在首位來考慮，明確要求蘇聯(lián)：“為希望中國之統(tǒng)一起見，對于今日猶在武力割據(jù)妨礙中國統(tǒng)一之中國共產黨，不作任何國際輿論上、政治上及物質上之支持，并愿設法勸告中共將武力交還政府，統(tǒng)一指揮，以利對日作戰(zhàn)。”在談判過程中，為獲得蘇聯(lián)的支持，蔣介石不惜以“準外蒙戰(zhàn)后投票解決其獨立問題，而與俄協(xié)商東北、新疆與中共問題為交換條件。”然最終在《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中沒能獲得蘇聯(lián)不支持中國共產黨的“具體之答復”，但其中多項條款明確表示出蘇聯(lián)無論在道義、軍事還是經濟上，均完全支持國民黨政府，基本達到了蔣介石的要求，在他看來，按照自己的意愿“政治解決”解決中共問題，蘇聯(lián)已不再成為障礙。

對于接受了“雅爾塔協(xié)定”的中國政府，美國也在方方面面予以支持。7月31日，中美在討論中國戰(zhàn)區(qū)美軍登陸作戰(zhàn)問題時，蔣介石明確表示：“只要美國態(tài)度堅決，共產黨不敢有何舉動，故我們必須堅持。”魏德邁對此表示支持：“美登陸部隊占領海口及飛機場，其目的在將物資運人中國，且?guī)椭袊婈犞晒Γ湔碱I時期為等待中國軍隊之到達，該登陸部隊最好盡量設法避免與反對中央政府之軍隊合作或連系。”隨后的事實證明，美國對國民黨政府的支持是切，實、有力的，如在受降權問題上的態(tài)度和美國軍用飛機與軍艦協(xié)助國民黨政府向華北、華中運輸軍隊等，美國均表現(xiàn)出對國民黨政府明顯的傾向性。

可見，“雅爾塔協(xié)定”后的國際形勢不允許國民黨以武力方式解決中共問題，但在得到美國與蘇聯(lián)支持的承諾后，國民黨可以抬高要價，逼中國共產黨就范。這就是蔣介石連發(fā)三封電報邀請毛澤東赴重慶談判的政治背景。

對于蔣介石的邀請，毛澤東先是嚴詞拒絕，再允諾派周恩來談判，最終決定親赴重慶，在十天內，決策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同樣引人注意。美蘇的對華態(tài)度是促使中國共產黨轉變政治策略的重要原因。當8月14日蔣介石首次向毛澤東發(fā)出談判邀請后，中國共產黨認為其“全系欺騙”，是“為內戰(zhàn)做文章”，予以嚴詞拒絕。此時，中國共產黨對局勢的發(fā)展報以樂觀的態(tài)度，認為“蘇聯(lián)的參戰(zhàn)，決定了日本的投降，中國的時局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時期。”并以積極進取的態(tài)勢力圖“猛力擴大解放區(qū)，占領一切可能與必須占領的大小城市與交通要道”。然而，8月17日，遠東盟軍最高統(tǒng)帥麥克阿瑟發(fā)布第一號命令，授權蔣介石為除東北外中國境內、北緯16度以北法屬印度支那境內受降代表，并聲明：“日軍只能向各該司令官或其代表投降。”蔣介石依此在部署中國戰(zhàn)區(qū)受降工作時，將中共部隊排除在外，并接連于20日、23日向毛澤東發(fā)出和談邀請。隨后，中共中央接到斯大林以蘇聯(lián)中央政府名義發(fā)來的電報，內稱：中國不能再打內戰(zhàn)，再打內戰(zhàn)，就可能把民族引向滅亡的危險地步。兩三天后，斯大林發(fā)來第二封電報，表示：“世界要和平，中國也要和平，盡管蔣介石挑釁，想打內戰(zhàn)，消滅你們，但是蔣介石再三地邀請你去重慶協(xié)商國事，在此情況

下，如果一味拒絕，國內、國際各方面就不能理解了。如果打起內戰(zhàn)，戰(zhàn)爭的責任由誰承擔?”美蘇的態(tài)度令中共中央清醒地認識到：“蘇聯(lián)為了國際和平和受中蘇條約的限制，不可能幫助我們……我們只能承認這個事實。”隨即，中共中央于25日和26日連續(xù)兩次召開政治局會議，會上，毛澤東根據(jù)形勢的發(fā)展，對他去重慶談判的問題，明確地表示：“可以去，必須去”，“這樣可以取得全部主動權。”

為保證毛澤東親赴重慶，鑒于中共中央內部有不少人對毛澤東的人身安全甚為憂慮，美國和蘇聯(lián)方面都表示，毛澤東的“安全”，“由美蘇共同負責。”當時，蘇聯(lián)紅軍駐延安代表曾明確地說：必要時，毛澤東可以到蘇聯(lián)駐重慶的軍事代表團去避難。

正是在美蘇共同干預的背景下，28日清晨，毛澤東等在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部長張治中的陪同下飛赴重慶，揭開了重慶談判的序幕。

二、中間勢力對重慶談判的影響

重慶談判雖然延續(xù)著國共秘密談判的既有二元模式，但由于這場談判自蔣介石發(fā)出談判邀請起即富含爭取社會輿論的味道，受到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使得其在實際上呈現(xiàn)出一種開放的局面。

1945年8月中下旬，蔣介石電邀毛澤東赴重慶談判，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各界輿論巨大關注。《大公報》發(fā)表社評，認為：在抗戰(zhàn)勝利的“光明燦爛”晴空中，飄搖著內戰(zhàn)的“一絲絲云翳”。蔣介石“藹然誠坦，溢于言表”的電文，使人們“感到一片祥和之氣”，但能否和平，關鍵在中國共產黨的態(tài)度。因此，大家“殷切盼望毛先生不吝此一行，以定國家之大計。”胡適致電毛澤東：“中共領袖諸公今日宜審察世界形勢，愛惜中國前途，努力忘卻過去，瞻望將來，痛下決心，放棄武力。準備為中國建立一個不靠武裝的第二大政黨。公等若能有此決心，則國內十八年糾紛一朝解決，而公等廿余年之努力皆可不致因內戰(zhàn)而完全銷滅……萬不可以小不忍而自致毀滅。”褚輔成勸說蔣介石。采納中國共產黨“先開預備會議”的建議，先邀請周恩來“偕中共代表團來渝商談，并邀他黨人士參加斡旋，在會議席上開誠商討”。無論是勸說毛澤東“不吝此一行”，還是建議蔣介石“先開預備會議”，目標只有一個，即“化干戈為玉帛，變斗爭為團結”。

在社會輿論高度關注的背景下，毛澤東慨然親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令中國民眾感到“在陰暗的天空中忽然放出來一道光明”，認為“這是一個比之日本突然宣布無條件投降更使人欣喜的消息”，意味著和平、民主、團結已在開始，“循此發(fā)展，國運開拓，前途無量”。他們由衷地感慨：“為今日的中國人民，真是光榮極了!”

中間勢力將這次談判看做是“民族興衰的關鍵，必須成功，決不能失敗”。他們認為：“這將是具有決定性的一次談判，其結果的成敗對我們國家前途將立刻發(fā)生好壞的影響。因此我們感覺這次談判時機的特別重要，錯過這時機，必將延擱了我們復員建國的整個計劃。”因此，他們不僅關心談判進展，而且努力對談判施加影響。

除國共間談判外，民主人士積極參加各種會外活動。國共雙方為爭取中間勢力，也主動與民主人士接觸、交流。

毛澤東到達重慶后，即派徐冰向民主同盟方面?zhèn)鬟_消息，表示在離開重慶以前，“必當與各黨派人士聚首。如不可能，亦當分別接談”。在重慶的四十三天中，毛澤東除主持談判外，還同各界朋友進行了廣泛的接觸。他會見了政界、軍界、經濟界、婦女界、文化界中具有各種傾向的代表人物，幾個國家的駐華使節(jié)，中外記者，還會見過美國駐華第十四航空隊總部的三名士兵，并且同他們一起合影。8月30日下午，毛澤東在周恩來的陪同下至“特園”訪晤張瀾，向張瀾詳細地介紹了解放區(qū)的開創(chuàng)和建設情況，解釋了中共中央8月25日《宣言》中提出的六項緊急要求。當晚，毛澤東在“桂園”舉行宴會，招待張瀾、沈鈞儒、黃炎培、左舜生、章伯鈞、張申府、冷通、柳亞子等民主人士。9月2日，民盟以中常會名義在“特園”舉行午宴，歡迎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席間，毛澤東高興地說：今天我們聚會于“民主之家”，今后共同努力，生活在民主之國。雙方還就時局進行了深入交談。毛澤東等詳細闡明了關于實現(xiàn)和平、民主、團結的基本方針，顯示出對和談的誠意，得到民盟方面的理解、同情和支持。9月14日，毛澤東再赴“特園”看望張瀾，就國共談判、民盟和中國共產黨配合等問題交換了意見。對有著反共歷史的國社黨，毛澤東也作了一些工作。當時張君勱仍在美國未歸，毛澤東在同國社黨成員的交談中表示此次未能與君勱先生晤面，甚感遺憾；同時又提到1938年張君勱致毛澤東的那封公開信，幽默而辛辣地說：君勱先生當初勸我交出軍隊，交出邊區(qū)，實話說，幸虧得我們幾十萬支槍桿存在，不然你們恐怕只能被蔣委員長扔在一邊，無人理睬啰。

國民黨政府方面也力圖和民主勢力溝通。8月21日，張群、王世杰、邵力子等宴請民盟領導人張瀾、黃炎培、左舜生、章伯鈞等，以溝通感情。

在中間勢力的強烈要求下，國共雙方隨時將談判情況向他們通報。9月10日，周恩來設晚宴邀請張瀾、沈鈞儒、黃炎培、左舜生、羅隆基、張申府，并報告十余日來國共談判情況。9月25日，張治中、張群、邵力子在國民參政會舉行宴會，邀請周恩來、王若飛、張瀾、沈鈞儒、黃炎培、左舜生、章伯鈞、羅隆基、張申府參加，國共雙方在會上報告談判情況。9月30日，張瀾、沈鈞儒、黃炎培、王云五、傅斯年等9人參加周恩來、王若飛、張治中、邵力子、張群聯(lián)名舉行的宴會，商討政治會議組織問題。

中間勢力對重慶談判的高度關注和積極參與，不僅影響了談判的進程與結果，而且促進了社會各界對中國共產黨的認識與理解，使中國共產黨擺脫了抗戰(zhàn)勝利之初不利的政治局面。中共中央在給各地的第二次通報中說：“三星期來，我方調子低，讓步大(允逐步退出隴海路以南)，表示委曲求全，彼方乘機高壓，破壞聯(lián)合公報。因此我方政治上處于有利地位，一切中間派均為我抱不平，認為我們已做到仁至義盡，同情我們主張(提議各黨派參加談判)。”中國共產黨與中間勢力的互相理解與相互支持，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推動國民黨結束一黨專政、實現(xiàn)政治民主化的局面，成為政治協(xié)商會議召開的內在動力。

三、美蘇與雙十協(xié)定的簽訂

在重慶談判過程中，美蘇的影響幾乎無所不在。相對而言，美國對重慶談判的介入明顯而直接。

在國共重慶談判因中國共產黨軍隊和解放區(qū)政權等問題面臨著破裂的危險之時，即將歸國述職的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直接介入了國共談判。9月17日，赫爾利邀請蔣介石和毛澤東共進午餐，討論了軍事問題。隨即，赫爾利約見國共兩黨代表，建議雙方在一般的和平建國原則問題上達成諒解，并提出按照一定比例將國共軍隊縮編。赫爾利的提議得到周恩來的支持。周恩來同時建議赫爾利推遲行程，以便使談判取得結果。

赫爾利接受了周恩來的建議，在致國務卿的電報中表示：“國共談判顯示出良好的發(fā)展，稍微推遲我的行程可能有助于形勢。”最終赫爾利將啟程的日期推遲到了22日。

此后國共雙方在赫爾利建議的基礎上相繼互有讓步，但無奈雙方分歧過大，未能打破僵局。9月21日，即將出發(fā)的赫爾利在獲得蔣介石的同意后，向中國共產黨發(fā)出最后通牒，允許將中國共產黨軍隊數(shù)目增至20個師，但要求中國共產黨必須立即編至此數(shù)，不能再按照國軍數(shù)目比例縮編，也不能拖延；同時，軍隊問題與行政不能合起來談，中國共產黨必須放棄任命省主席和省副主席等要求。在此基礎上，要么承認國民黨的統(tǒng)一，要么談判破裂。赫爾利還提出，如果解放區(qū)問題談不出結果，就不能發(fā)表公報。他要求周恩來馬上請示毛澤東作最后決定。接到周恩來的報告，毛澤東當即決定會見赫爾利，表示中國共產黨的態(tài)度是“不承認，也不破裂，問題復雜，還要討論”；“雖然目前有很多困難，但總可以想出合理的辦法解決，不會向分裂的方向走。”對于中國共產黨編為20個師的建議，毛澤東并沒有拒絕，亦未接受，而是表示還要進一步考慮。

赫爾利的如上舉動顯然已經超出了居中調停的角色定位，而帶有居高臨下的指示味道，其急切之情可想而知，但結果也不難想象。22日，赫爾利在推遲4日后，依然兩手空空地踏上了歸途。兩個月后，他在失望中辭去了駐華大使的職務。

赫爾利調處的失敗，與其挺蔣壓共的不公正態(tài)度密切相關。這一點，從國共對赫爾利迥然不同的評價可以表現(xiàn)出來。國民黨對其“所予雙方代表會議的助力，熱烈的情緒，表示不能忘懷，尤其是他將離重慶最后兩天的努力，更使我們激動”。毛澤東則對赫爾利的做法甚是憤怒，認為“美國政府、魏德邁、赫爾利對我們很壞”。不過，這并不是問題的全部原因。赫爾利調處的失敗，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美國對于中國內政的隔膜與誤解，并由此高估了自身的影響力。隨后馬歇爾調停的失敗，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在重慶談判過程中，蘇聯(lián)不但始終未曾介入談判，在外交上也十分謹慎小心，注意同中國共產黨保持適當?shù)木嚯x。據(jù)師哲回憶：“雖然蘇聯(lián)政府、斯大林曾極力勸說我黨、毛主席去重慶同國民黨、蔣介石談判，共商國是，但無論在談判期間，還是毛主席等一行離開或返回延安時，蘇方人員都不曾出面。在延安工作的蘇軍情報組人員，對于國共談判也從未發(fā)表過任何意見，沒有表示什么態(tài)度。”在重慶，當毛澤東、周恩來就一些重大問題征詢蘇聯(lián)方面的意見時，蘇聯(lián)使館官員多以外交辭令虛與委蛇，其大使彼得羅夫甚至明確表示：“蘇聯(lián)希望看到一個政治上統(tǒng)一的中國，談判應當繼續(xù)下去，兩黨應該通過相互讓步達成協(xié)議。”在具體細節(jié)上，毛澤東曾不滿地表示：“蘇聯(lián)使館膽子小，請我們吃飯要走后門。”這一切顯示出蘇聯(lián)意在遵循中蘇條約，不愿因中共問題而授以美蔣外交把柄。不過，蘇聯(lián)在東北對中國共產黨的支持，客觀上對國共談判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由于得到蘇聯(lián)的支持，中國共產黨不但很快在東北打開了局面，而且在談判中信心大增，堅決頂住了來自美蔣的巨大壓力。毛澤東曾指出，重慶談判期間，“對我們幫助最大是蘇聯(lián)，開始蔣介石以為中蘇條約對我們不利，但后來感覺并不如此”。與此相反，當時蔣介石不但對蘇聯(lián)的動向，特別是中國共產黨與蘇聯(lián)的接觸憂心忡忡，而且對美國也不放心。他在9月20日的日記中寫道：“俄國對‘共毛之袒護，幾乎以此為奇貨，預備制造其傀儡，美國蒙昧，且為之保證，殊為可嘆!”“‘中共因之叛變，其能有成乎?”蔣介石的這種擔心并非杞人憂天，據(jù)加拿大駐華大使歐德倫稱：“赫爾利此次回國，系受國務院之攻擊，此次國務院遠東司之改組，對中國政府實為不利，赫氏為彼等所牽制故不得不回國，其再來中國之希望甚少；并稱，倘蔣主席此刻來大膽之步驟，成立一臨時協(xié)定，對中共予以讓步，必能改變美國輿論。”正是基于對美蘇對華政策可能出現(xiàn)變動的擔心，再加上當時國內各界輿論日益嚴厲的批評之聲，使得國民黨政府在通過赫爾利施壓失敗后，再也不敢輕易向中國共產黨繼續(xù)施壓，在一系列問題上有所讓步，并最終在10月10日簽訂了《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亦稱“雙十協(xié)定”)。

綜上所述，重慶談判雖由國共雙方秘密會談，但與此前的雙邊會談迥然不同。從蔣介石發(fā)出和談邀請起，這場談判就受到美蘇的深刻影響并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在談判過程中，赫爾利的直接介入、蘇聯(lián)的間接影響和中間勢力的輿論壓力均使這場談判實際上成為多方參與的雙邊會談，清晰地呈現(xiàn)出“三國五方”互動的政治新格局。隨后中國歷史的演進，如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召開、國共內戰(zhàn)的爆發(fā)、制憲國大的召開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都是“三國五方”關系互動影響的結果。

實習編輯王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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