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森
[關鍵詞]中國古代,科舉制度,君主專制
[中圖分類號]G63[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0457—6241(2009)11—0067—02
做歷史老師,喜歡讀本專業的書。在我所讀的史學著作中,能讓我反復閱讀,而每讀必有所獲的,首推錢穆先生所著的《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以下簡稱《得失》)。作者在書中臧否制度,評點得失,條分縷析,多為真知灼見。在新課改的背景下,現行高中歷史教材打破了過去的通史模式,把古代史分布在3本書5個模塊中,顯得有些“散”。因為“系統性”的缺失,就不容易使學生形成完整的歷史脈絡。讀《得失》一書既可以補充我們的知識,拓展視野,又可以作為教學參考,借以引導學生建立比較系統的知識體系,尤其是從中學習分析評價政治制度的態度與方法。
對于如何看待政治制度,《得失》一書以辯證的觀點貫穿始終。“任何一制度,絕不會絕對有利而無弊,也不會絕對有弊而無利。所謂得失,即根據其實際利弊而判定。而所謂利弊,則指其在當時所發生的實際影響而覺出”,一般來說,一項制度皆因時勢需要而產生,在初創時期往往會促進歷史的發展,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演進,時勢新需要的出現又會使它可能阻礙社會的進步,比如隋唐時期的科舉選官制,做官開始不需要地方長官察舉,不需要中央九品中正評定,只需個人各自到地方政府報名,參加中央的考試即可。這一制度擴大了選官范圍,有利于下層庶族地主參與政治,也基本可以使有才之士脫穎而出,提高統治階級的素質,大體上說比以前是進步的。但是到明清時期,隨著皇權的加強,其逐漸演變皇帝控制社會思想的得力工具,八股取士鉗制了人們的思想自由,學術喪失活力。但這卻不是制度本身的問題,而是時代發展的使然。
用聯系的觀點來看待歷史制度,是錢先生的又一個方法。任何一項制度,決不是孤立存在的。橫向來說,各項制度之間,必然是互相配合,形成一整套的系統。隋唐時期,隨著三省六部制的確立,原有的九品中正制已不能適應擴大的政府機構對于增加官員的需求,科舉制度隨之形成。宋代出于加強中央集權的需要,官僚機構大大增加,科舉的科目和錄取人數也相應增加,因而更加完善科舉制度的具體規范,此時科舉制度得到較大的發展,比如出現了糊名的制度。明清兩代隨著君主專制的加強,不僅廢除了丞相制度,更有科舉上的八股取士,文化上的“文字獄”,外交上的閉關鎖國。某一項制度發生變化,可能會影響到全局。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從縱向來看,概括來講說就是歷代制度皆有其產生的淵源,絕非憑空創立。這就要求教師更好的掌握歷代制度的發展脈絡,形成完整的概念體系,以此來引導學生對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的理解,否則,僅鉆研于斷代,很難深刻認識各項制度的精要,也難以站在文明的高度做出客觀、準確的評價。
另外,《得失》一書也糾正了我們一些傳統看法。我們總是簡單地講中國古代是君主專制,但是歷史事實并非完全如此。唐中宗“斜封墨敕”的故事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按唐制,每遇到中央頒布詔敕,先由門下省和中書省舉行聯席會議,會議的場所稱為“政事堂”,此即政府的最高機構。凡屬皇帝命令,在敕字之下,須加蓋“中書門下之印”,即須政事堂會議正式通過,然后再送尚書省執行。若未加蓋此印,而由皇帝直接發出的命令,在當時是認為違法的,不能為下面各級機關所承認。唐中宗不經過兩省徑自封拜官職,畢竟心怯,自己覺得難為情,所以他裝置詔敕的封袋,不敢照常式封發,而改用斜封。所書“敕”字,也不敢用朱筆,而改用墨筆。唐中宗的意思很明顯:這道命令是皇上我自個兒下的,沒經過中書門下兩省,你們通融通融給我落實算了。這就是“斜封墨敕”。在當時被大書特書,所以流傳至今。這個例子,說明中國傳統政治不全由皇帝專制,也不能說中國人絕無法制觀念。所以,錢先生說:“從秦到清兩千年,我們對以往的傳統政治,至少不能很簡單的說它是專制政治了。”這對歷史教師亦是一個警醒。從思維特點看,我們容易被一些傳統性看法左右,而忽視探究其背后蘊含的真相。其實,對學術保持適度的懷疑、批判是必要的。對于某些問題,教師還是需要進行一番探究和考察,如此,也有利于教師對培養學生探究能力的把握。
從書中還可以看到,錢先生對先民懷有崇高的敬意!錢先生在贊美先民智慧的時候可謂不惜筆墨。請看以下幾句話:“漢代政治風氣,極敦厚,極篤實”。“羅馬帝國滅亡了,以后就再沒有羅馬。唐室覆亡以后,依然有中國,有宋有明有現代,一樣是中國。這也便是唐代之偉大遠超過羅馬的所在,更是它遠超過世界其他一切以往的偉大國家之所在。”“無論如何,考試制度是中國政治制度中一項比較重要的制度。直到晚清,西方人還知采用此制度來彌縫他們政黨選舉制之偏陷。”“中國政治比西方先進步,這是歷史事實,不是民族夸大”。字里行間,洋溢著對民族、對家國由衷的自豪感。
當然,書中也有個別偏激甚至錯誤的觀點。作者認為省市區的“省”字,“根本是一個不祥的名稱,最好以后能在新的地方政治區域之劃分下把這字革除,再不沿襲!”這就近乎迷信了。其實,省作為一級行政區劃單位,僅僅是一個名稱而已,不必賦予其特殊含義。
《得失》一書從文明史觀的角度來敘述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對于世界政治文明的貢獻。試想,當今世界上又有哪一國曾有過如我國一樣輝煌的歷史?又有哪一國在政治制度上曾有過如我國一樣的建樹?現實是歷史的延續,歷史是現實的根源,不能人為地割斷歷史!也不應一味的講求與外國接軌,應該在好好研究本國歷史的基礎上慎重的繼承、借鑒與發展。這或許是“一生都在為故國招魂”的錢先生寫此書的愿景。
1986年,92歲生辰時,錢先生講最后一課,告別杏壇。最后他對學生的贈言是:“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了中國!”自1949年離開大陸,直到歿去,錢穆終未回鄉。但是,他的思想,在今天仍然照拂著生于斯、長于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