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馬

張　前

很久很久以前，在美麗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曾出現過一位很有名的畫師達爾提。

達爾提是一位長者，擅長畫馬。

達爾提畫的馬，與別的畫師畫的馬不同。達爾提的馬是靠猜的。雪白的畫紙上，只寥寥幾筆，仿佛孩童的涂鴉，若不細看，一般人肯定想不到他畫的是馬。但，若仔細品味，則越看越像，若能堅持把味三天，賞者便覺畫中之馬仿佛從遠古的蒼茫浩瀚中奔來，如飛龍在天，似江河行地，別具一番神韻。

因此，達爾提成了那個時代畫馬的高手，達爾提的名字在草原上被廣泛流傳。

當時，有一個青年，也想學習畫馬，并夢想著能成為像達爾提那樣的大家。

青年為之努力了三年，覺得自己的馬畫的不錯了，便拿到集市上賣弄。許多人由于沒有見過真正的絕品，便夸贊青年的馬畫得好，畫得像。漸漸地，青年開始洋洋得意起來，并自信地認為自己的畫超過了達爾提。

有一天，一位破衣爛衫的老者騎著馬來到青年人的畫攤前。青年趕緊抖開自己的畫作讓老人品評。誰知，那老人只看了一眼，就策馬離開，嘴角帶著輕蔑的一笑。青年不知其中意味，因為，在此之前，大家對他的畫作都是贊不絕口，從來還沒有誰敢這樣輕視他的畫作。等到老人絕塵而去，才有好心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名噪一時的畫馬高手達爾提。

青年很不服氣，他決定要和達爾提比試一番，以證明自己才是草原上真正的畫馬奇才。為此，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畫了一匹英姿颯爽的駿馬，那匹馬高大威猛、恣意灑脫，活脫脫馳騁于畫紙之上，即使內行人看了也為之贊嘆不已。

青年人信心百倍地把畫作拿給達爾提看，心想，達爾提一定會被折服。

誰知，當青年找到達爾體提并說明來意的時候，達爾提連看也沒看一眼，就將畫作摜在地上。達爾提拿出一張紙一枝筆，凝息片刻，輕輕地閉上眼睛，只見筆走龍蛇，頃刻間紙上出現了一條曲線和一個圓圈。老人把這張紙送給青年，并不置一語。

青年回家后，把達爾提給他的“畫作”掛在蒙古包內，日夜觀看，但并不解其中意思。

轉眼十年過去了，達爾提去世了，青年自認為自己已經成為草原上名副其實的第一畫師。

有一天，酒過三巡的他心血來潮，翻開以前的畫作欣賞起來。他越看越滿意，覺得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忽然，翻到最底層，他發現了一張紙，上面畫著一條曲線和一個圓圈。青年想，這張紙丟了多可惜啊，于是，他拿出筆來，觀察了半天，感覺這條曲線正好可以做一匹飛揚的駿馬的脊背，他試著往下勾勒，很快一匹馬躍然紙上。最后一筆是馬的蹄子，青年忽然發現，那個圓圈正好是這匹飛揚著的駿馬踏空的馬蹄的神來之筆!

青年忽然想起這張紙不就是當年達爾提送給他的那張紙嗎?他驚呆了!原來，當年的畫師是要告訴他：畫馬，首先心中要有一匹完整的馬!表面的形似和內心的神似其實有著天壤之別!

青年汗顏得無地自容。直到這時，他才慌忙找來達爾提當年的畫作細細研究起來。他發現，達爾提的畫看似貌不驚人，乍一看，仿佛看不出什么，其實，其中包含的韻味是無與倫比的，達爾提是在用心作畫，而自己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上!青年撕毀了自己創作的所有畫作。他住到了馬廄里。

從此，人們發現，青年像瘋了一樣，朝夕和馬相處在一起。有時，人們會聽到青年像馬一樣嘶鳴，有時，人們會看到青年手腳并用，學習馬奔跑的姿勢。往日的畫師成了一匹“人馬”。

若干年里，往日的青年沒有再畫一張馬，他幾乎像從草原上消失了一般。漸漸的，人們淡忘了他的名字。

若干年后的一天，草原上的人們在青年曾經住過的馬廄里驚奇地發現了一張畫作，那張畫作的整體布景是一片云彩，云彩的上方有一段飄動的韁繩，下端是半截踏地的馬蹄，馬在云里若隱若現，十步之外的人看了，都仿佛能聽到馬凄烈的嘶叫，這幅畫頗有當年草原畫師達爾提馬作的遺韻，只是，這匹藏在云端里的馬用不著費神去猜，連三歲的孩童也能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匹舞動的駿馬!

這幅無姓無名的畫作后來被稱為草原上的第一畫作。只是，因為它的珍貴，被人們爭來奪去，到現在，已無人能找尋到它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