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小調(diào)

牧　娃

天完全黑了，潘世華推門進了屋，家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狹窄的廳里緊靠著女兒的床邊支上了圓桌，桌上整齊地擺上了四盤菜，有燉肉還有一盤是紅燒魚，最顯眼的還是四盤菜中間放的那瓶白酒。女兒倩高興地迎了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布袋和水瓶子，爸爸，今天是年三十你怎么還回來得這么晚?看，屋里干凈整齊吧，是我收拾的。媽媽早就包好了餃子，就等你回來煮了。女兒高興地對他說著，完全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妻也過來了，手里拿了一條熱毛巾遞給他，擦把臉吧，外面夠冷吧，今兒累了吧?小屋里很溫暖，有這樣的老婆女兒他心里也很溫暖。他接過手巾沒有馬上去擦臉，把手巾放到桌上。他撩起上衣打開腰間掛著的小皮包，笑著從包里取出幾張鈔票拍在桌上。女兒立刻拿起來數(shù)了一下，哇，爸爸你真不簡單呀。女兒說著把臉轉(zhuǎn)向母親，媽媽，是一百一十塊錢哎。倩拿起一張票子向媽媽晃著說：媽媽你看，這兒還有一張是五十元的。

潘世華與妻子都是下崗工人，家中還有一個女兒在念初中。妻有病也干不了什么了，家里的生活就全靠他一個人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具城里的大部分商家在中午就都撤了，只有一些大商家的人沒撤，還在堅持按原則辦事。家具城門口那些等著送貨的哥兒們過了中午也都騎上自己改造的半自動三輪平板車回家了，廣場上就剩下他一個了。潘世華沒有走，他想：萬一我要是碰上一個主兒，就這日子，宰他一刀沒商量，這不也多掙倆錢嘛。

下午三點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家具廣場上，一個夾著包的男人匆匆進了大展廳，工夫不大，賣家具的李姐出來召喚他。

在展廳里他們開始了要價與砍價的游戲，潘世華對李姐和來買家具的客戶討起價來。老板，李姐，這一趟可不近。再說了，今兒可是大年三十。就這日子，那都得算加班，在公司里上班的那都要付三倍的加班費。再說我這連拉過去帶著把這書柜組裝起來才要你們一百元，這可一點兒都不高，要是不行，你們就找別人拉吧。賣出一套書柜的李姐喜滋滋對潘世華使了個眼色，老潘，咱可都是老關(guān)系了，你多少再給讓點兒。潘世華不敢得罪李姐，今后還得靠李姐給活兒哪。于是潘世華爽快地說：好!李姐聽你的，八十元。八十元怎么樣?你發(fā)，我發(fā)，大家發(fā)。李姐滿意地笑了，那個客戶也笑著同意了。

接過錢潘世華才裝車，這是規(guī)矩，有些客戶貨到地方不是不給錢就是少給錢。潘世華小心地將沉重的組合書柜背進客戶的家，認(rèn)真地打開包裝組裝好。活兒干完了，再加上路途遠，回家天當(dāng)然就黑了，但是能掙到錢這才是讓一家人最開心的。

女兒給爸爸夾來一塊魚，妻子給丈夫夾上一塊肉，潘世華美滋滋喝上一口小酒，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在這除夕之夜一家人其樂融融。門突然被重重地敲了幾下，除夕夜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哪?女兒很不情愿地站起來去開門。

打開的門口出現(xiàn)了三個人，兩個警察和下午買組合書柜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一進門就對潘世華大聲喊著，我給你的工錢可不少了，你為什么要偷我的包!把我的包拿出來!我包里可有許多重要的票據(jù)和文件。屋里正在享受年夜飯的人都愣住了，潘世華被警察帶走了。

那個買組合書柜的人很固執(zhí)，一口咬定包就是潘世華拿的。他一邊用鑰匙開著自家的豪華防盜門一邊扭頭對身后的潘世華說：怎么可能哪?我在家里都翻遍了也沒找見那個包，那個包就是被你拿走了。如果你在我家里找到包，我把包里的錢全都給你。兩個警察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潘世華跟著那個男人進了屋，在寬大客廳一側(cè)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衣著講究的老人，看樣子像是這個人的父母。在另一側(cè)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穿一身新衣服的男孩和一個打扮入時的漂亮女人，那女人看到走進來的潘世華立刻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美目圓睜對潘世華大聲指責(zé)著，你們這些拉三輪的沒一個好人，看到人家的東西就去偷，有本事自己掙去呀!

潘世華用眼角瞟了一下那個女人沒有說話，要是在平日他非得給這個女人上幾句難聽的。可今兒是大年三十，他只想把這事弄清楚了，別讓妻子和女兒擔(dān)心。他站在這家客廳中央左右看了一下。他從放了一桌豐盛菜肴的大餐桌旁拉過一把硬木椅子，把椅子立到那個高大的新書柜旁。那女人看到后又大聲嚷起來，哎，你要干什么?這把椅子小一千元，搞壞了你賠得起嗎?潘世華聽了還是沒有搭理她，穿著鞋站到椅子上面。

他踮起腳向書柜頂上看去，伸手從書柜頂上抓起一個黑色皮包，他把包向那個一直盯著他的男人扔過去。喂!老板看好了，看這是不是你的包!是我安裝書柜時你自己把包扔上去的，怎么還賴別人拿走了，要是腦子不好使就雇個秘書吧。哎，可千萬別找那種會像母狗一樣亂叫的女秘書。屋里那個漂亮女人聽出潘世華是在拐著彎兒罵自己，上前一步剛要說什么，就被自覺理虧的男人攔住了。

說著話潘世華從椅子上下來了，他轉(zhuǎn)到兩個警察面前拉著長聲說：警官同志，都看到了吧，這回該沒我事了吧，我可該走嘍。說完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他邊走嘴里還一邊嘟嚷著，大年三十的，這算怎么回事。屋里人都目送著他誰也沒有說話，當(dāng)潘世華拉開房門時他又站住了，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回過身對屋里人看了一眼，并滑稽地伸出一只手對屋里人擺了擺，油腔滑調(diào)地對著屋里所有的人說：拜拜吧各位，祝你們新年發(fā)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