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漁　堅硬的獨立

你有在歐洲學習的經歷，這種經歷對你后來的創作有什么影響，99年我去丹麥學習影視，02年回國。我從小都很喜歡看電影。父親是專職攝影師，他對我的影像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以至于后來我對影像的一種特殊的偏愛和敏感，說不太清楚，總之很著迷。高中畢業之后，一個偶然的機會就去了國外學習攝影。

你覺得在國外能學到什么?

我覺得不能用一個量化的標準去形容。更多的是從思維意識方面的影響，能更好的去獨立思考，沒有任何約束，這是和國內體制教育本質的區別。

在國外的學習經驗，面對陌生的環境，這是一個很獨立的過程。我發現你這幾年的創作生涯一直都保持了一種獨立的方式。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一些關系?

我覺得還是性格方面的問題多一些，我剛回國的時候在體制電視臺待過半年，也是拍紀錄片，干了一段時間后覺得有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妥協，辭職后，自己做了一個電影工作室，也接一些廣告片之類的。后來慢慢從半獨立走向今天這樣的狀態，也就是你所說的完全“獨立”，現在純做紀錄片和電影，能找到一些投資，這個過程還是比較順利的。

談談你前期的兩部作品《黑金》和《太爺》。

《黑金》是我的第一部作品，2003年拍攝完成。這個片子當時是在甘肅老家的農村拍攝，我的其他作品也是在甘肅拍攝，我在蘭州長大，我了解那里，有很深的感情在里面?！短珷敗肥窃谂臄z一個短片《樓》的過程中受到啟發而去拍的。其實影片中這個老人和我沒有特別大的親緣關系。但是我在這個老人身上看到了當年爺爺的影子，我小時候和爺爺生活在一起的，有很深的感情。爺爺是一位鄉村小學的校長，小時候教我背三字經。他對我的童年教育有較深的影響。片中的老人和我爺爺有很多相似之處?！短珷敗肥前朐L談的方式，記錄兩位老人的生活點滴，老人沉浸往事的斑駁記憶和眼神中透出的純粹和真實，以及各自對死亡和鬼神的理解。我想對他們做某種紀錄來挽留這種即將消失的記憶。

說到“死亡”，我發現他是你后面的作品一條主線。你的作品給人很嚴峻的感受。許多中國導演往往需要較為溫和婉轉甚至隱晦的方式講述他的故事，但是你的作品往往有一種堅硬的氣質，一種剝去虛偽達到事情本來面目的沖動。對生與死這種本質問題的思考一直是你所關注的。除了對本質問題的迷戀，你是否也有其他方面的訴求，比如歷史或者社會的?

你說到這個話題，自然延伸到我剛完成的紀錄片《彼岸》。其實在中國人傳統觀念里并沒有彼岸這個意識。一個生命終結以后是需要有一個歸宿的。就像影片開頭引用圣經里的一段話“死亡和陰間也被扔在火湖里，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若有人名字沒記在生命冊上，他就被扔在火湖里?！敝袊送鶗@個概念，對死亡的理解和思考的缺乏是顯而易見的。人死后的靈魂究竟能否到達他們的彼岸，這是問題所在。所以在拍攝過程中，所有的影像敘述就慢慢指向了這個命題。《彼岸》記錄的是黃河兩邊打撈尸體的故事，我很早就聽說了，而且去采訪過。之前的撈尸人是無償的打撈，他就住在黃河邊，一種本能自發的行為，身體力行對生命的尊重和憐憫。后來到了2000年之后，在黃河上游不遠處建立起了一座大壩，所有的漂浮物包括尸體都被大壩攔住了。有意思的是，在上游又出現了另外一批打撈尸體的人，但是性質完全改變了。他們打撈尸體以謀取利益和錢財為目的，完全是有償服務。影片中并沒有簡單的褒貶時代，而是圍繞“大壩”的符號意義，帶出兩個時代，兩種行為意識的對比。通過片中人物存有時代差異的樸素現實的訪談，力求在不同的時代特征下，在各自的話話及實踐方式中，展示雙方合情合理的存在，尋求一種潛在的價值訴求與思索。兩種撈尸人都在做同樣的事情，不論無償還是有償，他們對生命的關注依然存在，只是方式有了變化。有些尸體被家屬認領，但更多的無名尸體是沒有人來認領的。無論這些尸體是什么原因溺水，無論是否能抵達彼岸，他們都應該是記錄在冊的。至少在現實層面，是一種對于死亡的關注和生命的關懷。這是我通過《彼岸》這部影片需要傳達的。

我看過之后發現，在影片里你有引用《圣經》的內容，還有你說了“此岸與彼岸”這個概念來自于西方天主教文化。很多東西你給他設置了一些通道和背景，你的社會批判傾向與你對本質問題的關注產生了一種對立，當然也是一種同構。宗教在你作品中的位置是什么，這是我尋求的種方式，是一種更加接近我的言說敘事核心的東西。我覺得影像同樣也需要依靠，宗教只能帶給我啟發。但是它也只是我的個通道，它引領我發現本質。

我發現《彼岸》有一些特點，整個影片有一種形式感和儀式性；沒有其他我們看到的影片關注人物的故事和命運的變化，或者是直接電影的方式。我注意到在第一個老人的訪談部分，我發現你在用光上有很多考慮，似乎有很多象征性的東西。

我表達問題的方式傾向性還是很重的，其實我更愿意把《彼岸》看做是一個影像文本?，F在的紀錄片已經沒有什么形式束縛了，我只是借助影像的方式去呈現。老人的訪談，我是想在用光上突出，甚至突兀，讓他和后面的人物產生距離和反差。老人像一個符號一樣代表了一個時代，但這個時代已然已經過去，所以我會“莊重化，儀式化”去處理。西安的獨立影像在你看來有什么特點?

陜西有它特殊的地域性，是個相對比較保守的地方，但這種保守恰恰有它自己的好處。西安的獨立導演其實并不少，能出好作品的也有一些。很多導演的作品都很棒，而且是有定的厚度。這是西北導演的一種共通的特質，不矯情，這是這塊土地帶給他們的。在這些作品中有許多不一樣的東西，這是有別于其他內地導演的。

聽說你還在準備與《彼岸》同一題材的一部故事片?

是的，其實《彼岸》是在籌備《河流》的過程中拍攝的?！逗恿鳌肺冶磉_的東西會更大更豐富，現在還不方便說其中的內容和細節。但是它應該是我明年的工作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