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之
鄧拓(1912~1966年),福建福州人,出身于晚清文人家庭。當代杰出的新聞工作者、政治家、歷史學家、詩人和雜文家。新中國建立后,歷任人民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主席。早在1944年5月,鄧拓就主持編輯出版了第一部《毛澤東選集》。建國后,受命主持黨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這一對期,鄧拓很受信任。他曾被提名為八大的中央委員,因為以《人民日報》重要地位,總編輯是應該有這個位置的。但是他表示謙讓,說這個位置應當留給別人。有一個時期,還傳說鄧拓要去給毛澤東當秘書,也被他謝絕了。但中央還是決定鄧拓出席政治局會議,以便了解中央精神,及時在報紙上宣傳貫徹。
初遭厄運
可惜好景不長,當1957年初,當后來被譽為“陽謀”的鳴放運動起來后,鄧拓主持的《人民日報》阻止報紙一些人卷入鳴故的浪潮,還發表了不贊同鳴放的文章。毛澤東大發雷霆,1957年4月10日,在中南海召見了《人民日報》的編委,鄧拓匯報時,毛澤東多次插話批評,口氣很重:“過去我說你是書生辦報,不對,應當說是死人辦報,同中央唱對臺戲?!泵珴蓶|當面批評《人民日報》的幾個副總編輯為什么不起來造鄧拓的反。甚至有意讓當時只有30歲的王若水當總編輯。毛澤東甚至劈頭蓋臉痛罵鄧拓:“我看你像漢元帝,優柔寡斷。你要是當了皇帝,非亡國不可”。鄧拓提出辭職,表示早有此意,完全誠心誠意。毛澤東打斷他的話:“我就不相信你那么誠心誠意!你只知道汽車進、汽車出,養尊處優?!睉B度之嚴峻,措辭之凌厲,確是聞所未聞,也是《人民日報》創刊以來從未遇到過的大事。而實際情況只是他對當時所謂“引蛇出洞”的陰謀不甚理解或者不無反感,因而行動上有所躊躇,不料竟遭到如此嚴厲的訓斥。一時報社大樓里人心惶惶,仿佛春天里刮來一陣寒風。為了顧全大局,鄧拓只得忍氣吞聲,再三作違心的檢討,并且請求辭職。但未被批準,僅由代表中央主管《人民日報》的胡喬木來報社在一次小型會議上順便宣布“《人民日報》由鄧拓同志擔任社長,吳冷西同志擔任總編輯”。
1958年8月鄧拓告別工作多年的《人民日報》,去了北京市委。1959年2月,在報社為他舉辦的歡送會上,他當場吟誦了《留別人民日報諸同志》一詩:
筆走龍蛇二十年,分明非夢亦非煙。
文章滿紙書生累,風雨同舟戊友賢。
屈指當知功與過,關心最是后爭先。
平生贏得豪情在,舉國高潮望接天。
文革中,《紅旗》雜志的林杰在一篇文章里引了這首詩。據說毛澤東看到后很震驚。1957年他批評《人民日報》編委會不起來造鄧拓的反,想不到報社這么多的人居然還和鄧拓‘風雨同舟!
撰文《燕山夜話》
鄧拓學識淵博,是位歷史學家,對明清以后的歷史更有專長,是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他說過新聞工作就是治當代史,希望報社編輯記者都應該研究歷史,更應該以史為鑒。三年困難時期,寫了一篇《從借書談起》,借清初學者袁枚的《黃生借書說》一文中說到貧寒文士讀書之難,皇家和富貴之家藏書無數,“然天子讀書者有幾?富貴人讀書者有幾?從而引出一個真理:占有得多不等于利用得多,許多幾乎一無所有的人常是用心最勤的人?!盀榱藘炘降臈l件而自滿,而驕傲,結果只能引導到失敗。勝利是永遠屬于那些在困難中不但不低頭、反而發憤圖強的人們?!?/p>
1961年1月上旬,中共北京市委開了一次常委會。當時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的鄧拓同志,在常委會上就宣傳工作談了這樣的意見:現在是困難時期,有人反映下班后連書也看不下去,因此報紙要提倡讀書,才能使精神振奮起來;多讀書,才能眼界開闊,就不會斤斤計較?,F在正是學習的好時候,報紙要多發一些古人怎樣發憤圖強,發憤讀書的故事。
市委常委會的精神很快傳達到《北京晚報》。當時報社負責人顧行多次與鄧拓“磨”,希望他給報紙寫寫稿。后來,報社給鄧拓打電話,催問欄目和稿件的事,他回答:“我已經考慮好了,你們晚上到我家里來吧!”那天晚上顧行等人到他家的時候,他一見大家進去,先開了一句玩笑:逼債的來了。隨即從桌上拿起兩張已寫好的紙片遞給顧行,一張寫的是(燕山夜話),另一張寫的是‘馬南邨(本來是村字)。他說:“欄目我想就叫《燕山夜話》。燕山,是北京的一條重要山脈;夜話,是夜晚談的意思。馬南邨是筆名。馬藍村原是我們過去辦的《晉察翼日報》所在一個小村子,我對它一直很懷念。”就這樣,1961年3月19日,《燕山夜話》開宗明義的第一篇文章,“生命的三分之一”見報了。從此,一篇篇字跡瀟灑有力的文稿源源不斷地來到晚報編輯部,一周和讀者見面兩次,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發表了一百五十多篇?!堆嗌揭乖挕吩谕韴罂龊?,首先在報社內部引起了驚嘆。每次小樣一出來,大家先睹為快,邊看邊議論;一個人怎么讀那么多的書?能記住那么多的材料?
鄧拓寫《燕山夜話》的時候,雖然則則四十八歲,卻已積累了近三十年學術研究和新聞工作的經驗,早已馳騁于政論、歷史學、文藝評論、詩和散文等領域,他正是把他擁有的廣闊的知識、豐富的實踐經驗、高度的理論修養和精湛的寫作藝術全部熔鑄在這一篇篇一千多字的小文章里、厚積薄發,舉重若輕,縱橫恣肆,開創了雜文寫作的一條新路一知識性雜文,給我們留下了一份極珍貴的精神食糧。文革遇難
1965年11月10日,上?!段膮R報》發表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文章的出籠對知識界、政界震動很大,首先沖擊的當然是北京市委。也就是說北京市委必須對這篇文章有個態度,是贊成還是反對,是轉載還是不轉載。
姚文元的文章出來當天,《北京日報》社社長范瑾就給當時市委分管《北京日報》工作的市委書記鄭天翔打電話,請示是否轉載。鄭天翔匆忙看過,就給范瑾打電話,讓她第二天轉載。可是,第二天《北京日報》沒有轉載,鄭天翔給范瑾打電話,范瑾說:“鄧拓同志不贊成登,他說不能輕易登,等請示彭真同志再說?!迸碚娈敃r不在北京。
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的發表,是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的重大戰略部署。因為拿吳晗開刀是指向“三家村”、指向北京市委和彭真的最好突破口。鄧拓和吳晗都是《三家村札記》專欄作者,抓出吳晗,自然也就抓出鄧拓。在江青、張春橋的日程表上,批判鄧拓和批判吳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表上。從姚文元評《海瑞罷官》發表,即1965年11月10日到1966年1月5日鄧拓被停止工作進行檢查,通共只有55天,時間雖然短暫,但鄧拓的所作所為,都是起到力圖阻止十年動亂的序幕關口,不希望朝著瘋狂的、無原則的政治批判方向發展。在這段時間,他發表過演說,組織過寫作組寫學術批判文章,親自出馬寫了“向陽生”的文章。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步一步被人把矛盾推向激化,都被當作加罪于鄧拓、彭真的口實。
1966年5月8日、5月10日、5月14日、5月16日先后發表了姚文元、戚本禹等誣陷鄧拓的批判文章,揭發鄧拓是所謂“反黨反社會主義頭目”,并且無中生有、血口噴人地聲稱:“鄧拓是什么人?現在已經查明,他是一個叛徒?!编囃禺斎恢肋@種誣陷是欲把他置于死地,是為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才這樣說的。鄧拓當然也知道,姚文元、戚本禹等這股惡勢力在當時是無法抗拒的。鄧拓在“五·一六通知”通過后的第二天晚上或第三天凌晨,以死來作最后的抗爭。
歷史學家傅國涌在評價鄧拓時說:1936年,年僅24歲的鄧拓就完成了第一部《中國救荒史》,被列入商務印書館著名的“中國文化史叢”之中。他曾二度入獄,在國民黨的黑牢里磨礪人生。他在26歲那年就當上《晉察冀日報》總編輯,轉戰抗日根據地,開始“毛錐十載寫縱橫”的書生辦報生涯。他37歲成為《人民日報》總編輯,在筆走龍蛇二十年中,成為中共黨報史上最出色、最富有個人魅力的人物之一。
責任編輯: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