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冷

俞衫杉

藍(lán)得空明的天，白云如宣紙上一點。

“小冷，打工結(jié)束了嗎？”欄桿上靠著幾個男生，嬉笑著。

“是的。”那個叫小冷的女孩，穿白色的襯衫，牛仔熱褲，齊肩的茸茸直發(fā)。

過了籃球場，耳邊變得安靜起來。眼前的地上，突然出現(xiàn)斑斑點點，那不是斑駁的樹影，是血跡！它們匯集，或散開，如花般綻放。小冷跟上去，血跡消失，轉(zhuǎn)而又在不遠(yuǎn)的前方出現(xiàn)，像輕盈的蝴蝶。

墻角，一個男生斜靠著坐在地上，渾身傷痕累累，血液順著頭發(fā)劃過臉頰。被血液凝住的眼睫毛微微跳動……要叫救護車嗎？好像很嚴(yán)重的樣子。小冷撥打了醫(yī)院的電話，簡單的幾句話，然后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不要丟下我，不要去醫(yī)院。”男孩突然開口。

小冷將棉花用藥水蘸濕，幫男生擦拭傷口和淤血，給傷口上藥包扎，彼此默契得就像結(jié)婚很久了的老公公老婆婆。

“我累了。”男生輕聲說，然后將頭靠在沙發(fā)上。

“睡會兒吧。”小冷讓他躺下，從房間里拿來毛毯。

小冷來到客廳的時候，男生已經(jīng)安靜地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小冷這才注意到男生的臉是那么好看，睫毛那么長，小冷悄悄比了一下，有指甲殼那么長。“做個好夢，”小冷在心里說。

第二天，男孩消失了，像夏日里輕盈的蝴蝶，輕輕地到來，又悄悄地離去。

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和芥子一起咬著面包上學(xué)，坐在同一個教室里享受同一天的陽光，然后分別乘地鐵去打工。芥子麥色的皮膚被陽光照得銅亮。

“將來，去當(dāng)模特吧，這么高的個子，這么明媚的臉！”芥子總是對自己說，接著笑得沒心沒肺，上氣不接下氣。

一個月后的早晨。

“早！”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男生，把芥子和小冷嚇了一跳。

“呵！”小冷恍然。

“我叫路野。”男生點點頭。

“呃，我叫小冷，莫小冷。”

小冷微笑著，帶著熟悉的勾起的嘴角。

晚上九點的時候，拉面店的工作已經(jīng)做完了。

“小冷，你男朋友來接你啦！”拉面店的老婆婆笑瞇瞇地說，“快換了衣服去見他吧。還有呵，這是一些剩下的小菜和調(diào)料，拿回去吃吧。”

“謝謝婆婆，”小冷望向店門外面，路野朝她揮揮手，“那不是我的男朋友，婆婆。”小冷原本想告訴婆婆的，但看到婆婆開心的樣子終究沒有說出來。

出了拉面店，過了馬路就是海了。

“要吃夜宵嗎？”小冷拿出小菜來。

“好，我去買飲料，要喝什么？”路野把外套脫下披在小冷身上。

“薄荷汁。”

“呵呵，很冷哎！”

小冷只是笑笑。

薄荷汁拿到手上的時候，居然有些溫?zé)崃耍腔糜X吧？小冷想。

“謝謝你呵！”

路野擰開啤酒罐，同小冷的微微碰撞。

“這么冰涼的東西，若到了冬天，我們還會喝嗎？”

“現(xiàn)在是夏天嘛。”

嘩啦啦，嘩啦啦，海浪拍打著。路野悄悄用手環(huán)住小冷的肩膀……

“上次是因為打架嗎？”小冷自顧自地想，她看到路野臉上淡淡的，說，“被爸爸媽媽知道了，會傷心吧？”

“呵呵，是呵！”路野笑笑，靠在他懷里的這個女孩，離他是這么近，要怎么才能讓她想起來呢？

小冷快睡著的時候，路野告訴她，該回家了。路野把小冷抱上機車，幫她戴上安全帽，要她緊緊抱住自己。然后發(fā)動機車，聲音震耳欲聾，呼嘯而過，后座上女孩的笑容是那樣恬靜。

周末晚上小冷窩在芥子家里看碟，然后兩個女孩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早晨芥子有電話打進來，說是聯(lián)系到了打工的地方。“又換了嗎？”小冷還迷迷糊糊的。

“嗯，酬勞聽說會更高一些。”芥子已經(jīng)開始穿衣服，“呵呵，這么晚了！”于是奪門而出。芥子永遠(yuǎn)是那么辛苦，為了生活，好似一只堅強的小獸。

小冷也醒了，去便利店買午餐，竟不知不覺來到第一次見到路野的地方。于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把口袋放在地上，靠墻坐下來，擺著和路野一樣的姿勢。

天像被飽和的藍(lán)染過，抬頭可以聽見云層潺潺浮動的聲音。讓小冷想起天空之城，那里的天空，大概干凈明亮得就像現(xiàn)在的樣子吧？夏風(fēng)有些暖暖地，昏昏沉沉地讓人眼皮下沉。

“……小冷？”驚奇的聲音，“喂！”小冷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臉，“你，你中暑了嗎？”聲音的主人是那么焦急，讓小冷終于“噗哧”笑出聲來。睜開眼，看到路野一臉復(fù)雜的表情。

“呵呵，”路野感覺到自己被耍了，剛才那激動的樣子真是……

“嘻嘻，”小冷懶洋洋地說，“你是來找我的吧，嗯？”

“快起來，你腦袋壞掉了嗎？”路野幫小冷拍掉身上的灰，然后幫她提起食品袋……

夏天下雨的時候，空氣中滿滿是泥土的香味，一切都干凈得讓眼睛亮起來。他是喜歡這種天氣的，所以從不帶傘。

滴答滴答，雨水落在白色的雨傘上。一個女孩蹲在路邊，只看見被水打濕的校服裙角。

“呀，在哭呢！”當(dāng)女孩滿臉淚光地抬起頭的時候，只看到一張干凈的臉，細(xì)細(xì)柔柔被雨水弄濕了的頭發(fā)，然后是敞開的襯衫露出麥色的皮膚，還有一臉明亮的笑容。

男孩看到的是，臉上掛滿的眼淚像星星一樣剔透，睫毛上還停留著霧氣，眼睛淡淡地一晃一晃。她的樣子讓男孩差點忘記了下一秒的動作。

“是……失戀了？”男孩撓撓頭，心想，女孩子一般都是為這種事情哭泣吧？

女孩搖頭，再搖頭……

男孩可猜不到了，“那有什么可以讓你不再傷心的呢？”

“有了！”男孩一打響指，笑得更燦爛了，看起來都有些邪邪的。

然后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他的唇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柔軟冰涼，還有眼淚咸咸的味道。女孩突然像被電擊倒，剛才還落個不停的眼淚現(xiàn)在完全停留在了驚訝的臉上。

“好可愛！”男孩滿意地起身，“真讓人停不了口……”

“小冷！”突然從街的轉(zhuǎn)角沖出一個高高瘦瘦的女生，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們兩個人，“你們你們你們你們，”重復(fù)很多遍以后問，“在干什么？”

爸爸：

還是很忙嗎？是什么讓你這么久都不肯回家呢？不管怎么說，我也應(yīng)該理解你的吧？但是爸爸這是你第一次這么長時間離開呢！還好有芥子他們陪在身邊，你一定會覺得我不夠堅強了吧？

還記得嗎？以前幼兒園表演節(jié)目，臺上的我總是心不在焉地望著你，在人海中尋找著，可一旦你消失在我的視線外我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下臺去找你，就這樣一個小女孩突然大哭著跑下臺，直到找到爸爸你才安心地停止哭泣。你還記得嗎？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像看笑話似的，一定在想：哎呀，這個孩子真是沒有規(guī)矩呵！然而你面對這張哭花的小臉，卻蹲下來摸摸她的頭，笑著告訴她：“小冷，不哭呵，爸爸在這里。”

呵呵，想起來，真是又忍不住要哭出來，一定要堅強呵！等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一個堅強的女孩了。

小冷

“咦，還沒有爸爸的回信嗎？”芥子看著眼前疲憊的小冷。

“是呵，該怎么辦才好？”小冷嘆口氣，好無奈，“是不是出事了呵，芥子？”

“不要擔(dān)心嘛，爸爸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嘛，說不定是工作有了進展，正忙得不可開交呢！”芥子在小冷臉上捏出一個笑臉。

芥子的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筆遺產(chǎn)把芥子交給芥子的姨媽，姨媽在國外，就留芥子一人在這里——姨媽一家原來住過的房子。從小就沒有什么親情感受的芥子，從小就倔強而堅強。

芥子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的姓了，好像在入學(xué)冊上寫的是“涂”。涂芥子，就是這么個奇怪的名字讓芥子遭受了不少嘲笑，不過每次芥子都會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并且發(fā)誓再也不敢嘲笑芥子才罷手。然后，芥子用自己因打架而弄臟的小手，摸摸自己本子上的名字：涂芥子。呵呵，真的是蠻好笑的。哈，哈哈，可是畢竟是爸爸媽媽給自己起的名字呵！

后來呢，小冷和爸爸搬了過來，認(rèn)識小冷后，也認(rèn)識了“爸爸”。芥子從此就跟著小冷叫爸爸，小冷非常樂意和她分享。“我有兩個可愛的女兒，”爸爸總是這樣說。芥子也從此決定，要好好保護這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