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筆記（組詩）

薛振海

周莊

周莊只是一個空虛的外殼：

人流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絲綢的紋理等待冰涼的肌膚

風景畫在技藝純熟的工匠背影后發霉

烏蓬船召喚著恍惚的人群

時間因為麻木躲進小作坊

你揮霍金錢卻買到一些人相似的影子

回憶是夢想家的杰作和巫術的發明

如果接受內心經歷的捶打

如果把幻象加熱蒸餾成江南的水霧

你不得不承認

你將變得一無所知對這烏有之鄉

地鐵站

地鐵代表一個城市亢奮的面容以及

混濁的血液與方言

憤怒的人群要表達什么贊揚什么

世故的市民要拋棄什么夢想什么

精疲力竭的司機無動于衷

人潮洶涌

被巨大的鯨魚吞進吐出

只剩下難以消化的欲望殘渣

夏天在年輕的白領職員夢里開花

蜘蛛被受虐的藝術驅趕

奔向下一班地鐵

面龐如花

迎接冰冷的檢閱與考驗

“因為一切從灰燼開始

還要在陌生的軀體生根發芽”

南京路

因為越來越輕的欲望

肉體哭喊著向花衣裳求救

在時間斷裂的空曠峽谷

你與憂悒的母親徹夜長談

你拖著沉重的肉體等待遲滯的班車

快樂或者悲傷的時代。

在死亡極其精致的口紅前：少女們歡笑著

展示無憂無慮的肉體

任何人都有可能取得勝利

循環性的時間。變化的純潔。

自我吹著口哨招搖過市

我們顯然因為膚淺而深刻

“在這天堂的一季

你不再猜測希望的訊息

無論誰是這里的主人”

東方明珠電視塔

垂直上升。４６８米。一個觀光客想象力的高度。

城市如喘息的巨獸匍匐在失重的眼底

這塊中國皮膚最炫目的部分

被疲倦的旅人輕易攫取

鐵鳥在高空自由地覓食

如果能夠仰望到衛星軌道

重新想象一種日常生活秩序

我們一定可以創作出更為宏大絢麗的畫幅：

時間休止形而上學終結

冷酷的幻想不再統治我們的大腦

肉體與物融為一體

死亡也將喪失自己狹隘的邊界

但暴力不會放棄匆匆前行的人類

一只透明的羽翅扇動的風暴

足以鑠斷時間堅固的鏈環

并使世界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