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輝
[摘要]影片《畫皮》雖然是一部古裝片,不過因折射了婚外戀這一社會現實而受到關注,其中的人妖戀引起了觀眾的熱議,這種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受社會、時代、受眾心理等多種因素促成的結果。究其原因,主要是女性面對婚姻和愛情一片迷茫,她們在積極的尋找出路卻沒有出路,永遠走不出情愛的困境,而男性所主宰一切的權力土崩瓦解,男權意識進一步退卻和消解。
[關鍵詞]《畫皮》,女性情愛;困境;男性權利;消解
林林總總的聊齋故事,大概要數《畫皮》的讀者面大了。一個個花妖狐魅,可能要數《畫皮》的那個女鬼最具“知名度”。從戲曲到電影到電視屏幕,直到茅屋瓦舍的民間故事里,這個女鬼的身影一次次顯現,它刻在幾乎每一個中國人的心中,成為最牢固的記憶之一,以至于只要一談起《聊齋》,就會浮現出這個女鬼青面獠牙的可怕形象,或者一談起女鬼,就讓人想起《聊齋》。但陳嘉上導演的影片《畫皮》顯然不同于《聊齋》中的《畫皮》,它雖然是一部古裝片,不過因折射了婚外戀這一社會現實而受到關注。影片《畫皮》能在觀眾中口口相傳主要得益于電影在女性觀眾中激起的爭議,爭論的焦點就是周迅扮演的九霄美狐這個“妖精”值不值得同情,面對精神出軌的丈夫,劇中王夫人的大度奉獻蠢不蠢;《聊齋》中吃掉人心的是“畫皮”的惡鬼,而影片《畫皮》中則可以看做是丈夫的“花心”——他的曖昧害了兩個女人,《畫皮》就這樣被女人們看成了一部關于婚姻愛情的現代教育片。而男性觀眾則三緘其口,由于王生的徘徊和猶豫,始終游移在兩個女人之間,他不但親手毀掉了婚姻和愛情,而且還親手毀滅了美。究其深層次上的原因,縱觀整部影片,女性面對婚姻和愛情一片迷茫,她們在積極的尋找出路卻沒有出路,永遠走不出情愛的困境。而男性所主宰一切的權力土崩瓦解,男權意識進一步退卻和消解。
一
《畫皮》大熱,人妖戀引起了熱議,妖對感情的執著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其實,如你所知,愛有時是需要深埋心間的,就像龐勇對佩蓉;愛有時是需要朝夕相伴的,就像佩蓉對王生;愛有時是需要含而不露的,就像降魔女俠對龐勇,愛有時是充滿欲望的,就像王生對小唯,愛有時是自私占有的,就像小唯對王生。討論妖有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是可笑的。所謂妖,不過是為了展開故事的一個載體或曰道具,僅此而已。《畫皮》的核心,還是一個三角戀的故事,周迅是不是妖,對這場三角戀來說無足輕重。重要的是,一個婚姻中的男人,愛著老婆的同時又喜歡上了另一個女人,這是生活中許多男人的現實困惑。按照傳統倫理,這種錯位的愛是不道德的,但某一種教條,如果能作為解決現實問題的萬能鑰匙,那現實世界將如釋重負,簡單得多。當然,事實上并非如此。
影片中的小唯和佩蓉兩個人物,實際上代表了“妖的極品”和“人的極品”。小唯有著天使般的絕世容貌,看似孩童一般的天真,楚楚可憐的柔弱,舉手投足之間激起人無限的同情心和強烈的保護欲,而這恰恰成為她耍弄心機、翻云覆雨的遮陽傘。她不停地用妖術誘惑王生,想取代王生妻子佩蓉的地位。可以說小唯的一切行為都是不自覺的,無法自控的。然而在不自覺和無法自控中,并最終走向了失敗的宿命,未能享受到一個女人應該享受到的愛情,而佩蓉是極其健康的正常的女性,閃耀著偉大的母性光輝,可以說是唯一的愛與美的化身。她有著傳統女性的一切美德:善良賢淑、忠誠專一、恪守相夫教子的本分、信奉著男權社會對于女性所有的設計和規劃、遵從一切的倫理綱常,可以說是陳嘉上所理想的完美女性的集中體現。而這樣的女性,面對的卻是命運的不濟使她對人生充滿悲觀和絕望,痛飲了人生的諸多尷尬。而佩蓉卻用一顆女性的包容心承受著一切的不公,用犧牲自我的方式來挽救自己所愛的人,在她看來,這種犧牲實現了生命的最高價值,因為她的死可以使愛的人活。然而,佩蓉最大的悲劇在于:窮其一生,她可能找到了一個愛她的人,卻沒有找到一個尊重她理解她的人,她可以為愛去死,卻不想這種愛情值不值得她去死。佩蓉這樣的女子,披著母性的外衣,困守于男性為其設計和規劃好的生活環境之中,但當失去了生活的主動權、愛情的獨立權時,便不知所措。看到了被壓抑被忽視的女性本我,卻不知該如何解救自我,在雙重的困惑和痛苦中備受煎熬,最終成為男權制度的犧牲品。她們都在尋求自己的愛情,爭奪自己的幸福,然而她們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烏有,她們沒有出路,永遠走不出命定的悲劇,從而成為一群無法安頓靈魂的女人。
有人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澡,可以生可以死;有人說愛情是一朵奇花異卉,早晨種下,晚上便會凋,這都是根據自身的體會或耳濡目染的經驗,有感而發,談不上誰對誰錯,更談不上誰更接近真理,但《畫皮》中周迅、趙薇為了愛不要命的獻身精神,在某種程度上挽救了這個蒼白的故事,但也恰恰說明其在現實中的稀缺,可以看做是對“藝術高于生活”的某種印證。
陳嘉上也未能給現實困境中的女性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合理答案。他以妖的自我毀滅來解決糾葛,妖滅亡了,人則獲得大團圓,這是很滑頭的手段,因為周迅是妖,盡管會有欷獻、會有同情,但整體上是觀眾可以接受的結局。但現實生活中處于相應位置的男女,那可都是人,誰的毀滅都不具有正當性。所以,《畫皮》面對婚外戀的倫理困境,實際上和你我他一樣,一籌莫展。
二
中國封建社會是一個男權的社會,這個社會的基本特征是男性具有選擇與遺棄的權利,女性沒有遺棄男人與選擇男人的權利,這種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貫穿男性與女性的一切生活中,而且也只有女人的被動才能證明男人的主動,才能維護這個社會男人主導一切的本來面目。然而美色顯得實在是太誘人,對男性有著太多的羈絆和牽掛,對男權社會具有極大的侵蝕性。因此,做一個男人就是拒絕女色的誘惑。但是,異性相吸卻是自然之道,這就是男人的天生宿命,女性生來就是以異性的形象站在男人的對面。尤其是年輕漂亮、才貌雙全的女人,并且以主動的姿態走向男性時,男性幾乎是招架不住,因為這時,被社會設定的男人的權利被剝奪、吃掉了,這當然是十分可怕的。這樣的女性就是妖,妖就是女人,或者說是漂亮的女人。《畫皮》中的女妖之所以變為女鬼,并非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她美。由美而產生的誘惑力,由主動而產生的威懾力。一句話,是來自男性的傲慢自大(自以為支配一切),更來自這傲慢自大之后的自卑、虛弱(無法戰勝女人,無法控制女人),來自男人生理與心理的無能感。因此女人是妖。是男權社會中男人的共同話語與設定,是男人共同制造的神話。
影片中的王生不應該承載著看客們對愛情理想主義的宿求,看客們不應該拿自己都難以實現的最高標準來要求他,在本質上,導演和演員最終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有矛盾有波動欣喜兩個女人但是更有原則的真實男人形象,他是一個極度英雄主義的男人,從英雄救美視其為家人到之后在小唯被妻子懷疑時的處處庇護,王生對小唯的“偏
袒看似有悖常理,但小唯的“凄慘身世”意味著她是一個弱者,英雄主義作祟之下的王生認為自己有責任去保護這個弱女子,這種有些極端的責任感驅使他在小唯不斷遭到質疑時站出來替它擋口水,而實際上這種英雄主義到最終跟愛情因素摻雜在了一起,如果說一開始他是堅決不相信小唯是妖,那影片進行到后半段時。他已經轉變為不想相信小唯是妖。導演創造性的讓兩個世界的女人殊途同歸愛上了同一個男人,并且把這兩個女人對愛的執著都刻畫到極致,這一點實際上為王生的“游移”做足了鋪墊,找足了理由,面對這樣兩個女子,導演游移了,觀眾游移了,就連影評人都在佩蓉的果敢和小唯的執著之間游移了。那我們的男主角也發生了心動的游移。這種游移一旦產生,就意味著男人將失去了主宰一切的權利。至少在感情上男人將失去果敢決斷一切的權利,主動與被動的關系被倒置,被社會設定的男人的權利被剝奪。
甄子丹扮演的龐勇就如同喬峰一樣在辯誣的路上掙扎、徘徊和斗爭,他是清醒的,但手段并不高明,處處受制。武功再高,也打不過小唯,智謀再高,也斗不過小唯,一切都在小唯的掌控之中,她以高超的武功和智慧實現了對男性世界的挑釁和玩弄,貌似強大實則孱弱的男權世界只能接受失敗后的嘲謔。
通過整部影片我們看到:影片表層是講人鬼情未了的神怪故事,而其深層卻是男權社會被女性侵襲、摧毀、重建的寓言。因此王生之死在表層是肉體的消亡,而其深層則是意味著男權社會的崩潰。小說中,王生心被掬出,意味著男人失去了生存的主宰,他的生命成了一個空洞。而王生的死而復生,則可以看作男權社會的崩潰到重建的過程。從這個過程中,我們也不難看出影片的意蘊不是告誡人們如何辨明真假美惡,而是在證明男性與女性的孰強孰弱,它說的不是女鬼如何可怕,而是在說男性如何不可戰勝——這不是危言聳聽,因為任何一種文學藝術現象的出現,任何一部文學藝術作品的產生,都有其外在的因素和內在的因素,有歷史的因襲,有前人和當代人的影響,有創作者嘔心瀝血的辛勞,也有賴以生存的土壤,尤其是在父權文化影響下的中國傳統文化,男權意識仍是最強有力的控制者,它控制著我們的思維和行為模式,但隨著現代文明社會的發展,尤其是在女權主義高漲的今天,這一切的一切都會受到嚴重的沖擊而歸為沉寂。但男權意識絕不會轟然倒塌,它是一個逐步消亡的過程,不管曾經有多少人想挽救它,也不管它過去或現在還有著多么強大的力量,男權神話的終結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