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的寂寞

肖復興

橫濱世乒賽,中國隊拿了所有項目的冠亞軍。隊員們很激動,王皓甚至跪地歡呼。但是,我卻興奮不起來。想起容國團和邱鐘惠第一次奪得世界冠軍萬人空巷的情景;想起老瓦和中國隊三代運動員對陣觀者如云的時候,真的恍如隔世。為什么中國乒乓球運動員的水平越來越高,在各種比賽中拿的冠軍越來越多,甚至屢屢囊括了所有的金牌,比賽卻越來越不好看了?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記得前中國乒乓球國家隊總教練許紹發曾經對我說,前兩年我們組織的一次國際邀請賽,竟然沒有一位外國運動員應邀前來參賽。與此同時,中國臺北也組織了一次國際邀請賽,不少外國乒乓球運動員卻紛紛前去參賽。原因很簡單,他們覺得到中國來也拿不到冠軍,冠軍都得被中國運動員包圓了;如果到臺北比賽,多少還有希望,起碼不至于只是當個陪襯。

體育比賽之所以被稱之為和平時代的戰爭,就在于其國際化,在于國與國之間的較量;最好能夠出現小國打大國或弱國打強國的場面,那樣的激烈程度才會有觀眾全情投入,而只是看我國的運動員自己打自己,即使水平再高,最后不過淪為我們自己的一個大Party。作為觀眾,會失去加油助威吶喊的興趣。

拔劍四顧,茫然而沒有對手,只是和自己本門的師傅或徒弟對打;這對于武林高手而言,可以說是練武或游戲,卻難說是真正意義上的打擂。記得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國乒乓球崛起,比賽格外吸引人,是因為有日本和匈牙利這樣的強隊和我們對壘。荻村、西多、別爾切克等優秀的運動員,完全能夠和我們抗衡。到了上世紀70年代,匈牙利曾經從我們手里奪走了最為重要的男團冠軍。比賽有了起伏跌宕才好看,僅僅是一邊倒的比賽,如同清湯,自然就不如麻辣火鍋讓人刺激。這樣刺激好看的比賽,一直延續到前幾年。因為那時還有寶刀不老的瓦爾德內爾和蓋亭,能夠和我們周旋,瓦爾德內爾甚至還奪得過奧運會的金牌。瓦爾德內爾退役之后,這樣的場面再也看不見了。

作為外國運動員,眼瞅著中國乒乓球水平越來越高,冠軍一個個都讓中國拿走,越來越沒有自己的份,誰還愿意來陪太子讀書?越來越多的外國運動員對乒乓球比賽望洋興嘆,便容易出現外國運動員對這項運動項目喪失興趣而造成的馬太效應。經濟的壟斷,會造成市場的畸形;乒乓球的壟斷,也會造成比賽的畸形。那比賽能好看到哪兒去?

體育有其自身的特點和規律。一個項目總是被一個國家獨占鰲頭,不見得是好事。美國籃球最發達,人家也沒有以非要拿下世界所有比賽的冠軍為榮,為使得比賽更好看,吸引世界更多的球迷的關注,NBA每年都要選一些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其他國家的運動員加入;每年都有訓練營這樣具體的措施和投入,注重對這些新秀的培養,從而在全球走向市場化。

因此,為使我們的國球比賽更好看,推動這項運動在世界更好地發展,須要向NBA學習,使其真正市場化,沒必要將那么多人通通養起來,應該仔細算算一塊金牌的投入成本。

橫濱大賽后,中國乒協新科主席蔡振華呼吁:“乒乓球已經到了危險的地步。”我贊同他的話。如果只是我們繼續囊括所有的金牌,如同糖吃多了不甜,飯吃多了也會撐得慌的。甚至還會不會重蹈因為棒球是美國一統天下無人抗衡,而被從奧運會取消的老路?這不是杞人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