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樹袋熊的生死情緣

胡　妖

第二天清早，我一出山洞就又看見了昨天那只憨憨的樹袋熊，它正趴在桉樹上興高采烈地朝我擠眉弄眼呢！而且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那只樹袋熊在我的槍口下毫不躲避

2007年9月16日清晨，從英國伯明翰到澳大利亞來旅游的我，在一位漁民的帶領下乘船去離東南海岸線不遠的一座小島上狩獵。

我秉承了父輩的強悍性格和英勇好斗的精神，我的祖父甚至因為將自己在印度親手獵取的巨大象牙獻給伊麗莎白女王而獲得了榮耀的勛章。當然，我也不賴，我在非洲大草原上擊斃過兇猛的雄獅，在亞馬遜叢林里殺死過可怕的大蟒……

正在我不停地向那位漁民吹噓自己輝煌的狩獵史時，一場風暴意外地降臨了。天空變成了黑色，海水咆哮起來，接著，勁風夾著馬鈴薯般大的雨點呼嘯而下。漁船在驚濤駭浪中劇烈顛簸，我縮在船艙里一動都不敢動。

不幸的是，那位站在船頭的可憐的漁民很快就被一個巨浪卷進了狂怒的大海。這一下，我更加驚恐不安了，因為漁船失去了控制，隨時都可能傾覆。萬幸的是有驚無險，黃昏時候，風平浪靜了，我走出船艙時，竟驚訝地發現漁船已擱淺在一片沙灘上，而我面前則兀立著一座荒島！

萬幸的是船艙里貯藏著足夠吃兩三個月的食物和淡水，我暫時還不用擔心飲食的問題。

我將食物、淡水、野炊用品以及獵槍、子彈等東西全部搬上岸。島上生長著許多桉樹和灌木叢，我找了一個狹窄的山洞住了進去，并在洞里洞外噴灑了不少殺蟲水。現在，我終于可以緩一口氣了，我提著獵槍走出了山洞。

一只樹袋熊很快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熱衷于狩獵的我，對各種動物的習性了如指掌，我知道樹袋熊又名“考拉”（名稱來源于土著語KOALA，意思是“不喝水”），是澳大利亞特有的珍稀動物。樹袋熊是百分之百的素食者，不吃任何動物和昆蟲，而是以桉樹的葉子和果實為食，偶爾也吃樹皮，它們靠桉樹葉提供的水分維持健康，所以從不飲水。樹袋熊沒有尾巴，有一雙棕色的眼睛，一只大大的無毛鼻子，頭頸上和耳朵上有稍長一些的白色毛，經常發出像豬叫和嬰兒哭似的聲音。

我端起獵槍，瞄準了那只倒霉的樹袋熊，心想它倒是一頓不錯的晚餐。讓我驚詫的是，那只樹袋熊看見我竟然毫不躲避，相反，它還慢騰騰地向我爬過來。

在我漫長的狩獵生涯中，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沒有哪一只動物面對人類的槍口不是亡命逃生。我突然來了興趣，我想看看這只樹袋熊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它自不量力想要攻擊我的話，我閉著眼睛都能將它擊斃。

那只樹袋熊走到我跟前，圍著我轉了幾個圈子，然后又用毛茸茸的腦袋在我的褲腿上蹭了兩下，嘴里發出興奮的叫聲。我突然明白過來，由于澳大利亞沒有高等哺乳類動物和大型食肉猛獸（除了從其他大陸和人一起移民過來后失散野化的寵物，如野狗、野貓和狐貍等），樹袋熊幾乎沒有天敵，它們不知道什么叫弱肉強食。而且這看來是一座無人涉足的荒島，樹袋熊沒見過人，也根本不知道害怕，所以才會對我的出現表示強烈的好奇。

看見這只樹袋熊憨態可掬的模樣，我突然不忍心讓它喪生在我的槍口下，畢竟，它是我在荒島上碰見的第一個生命。

我在樹袋熊的幫助下制造渡海的木筏

夜幕很快降臨了，我空著手走回了居住的山洞，然后點燃一堆篝火，將從漁船上取回的食物放在金屬容器里熱了熱。吃完晚餐后，精疲力竭的我鉆進睡袋里一下子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早，我一出山洞就又看見了昨天那只憨憨的樹袋熊，它正趴在桉樹上興高采烈地朝我擠眉弄眼呢！而且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我摘下幾片桉樹葉子喂它，它竟然津津有味地接過來吃掉了。我走路時不經意地咳嗽了一聲，樹林里立即傳出咳嗽聲，我喜出望外地以為附近有人，趕緊四處尋找。但那只樹袋熊似乎頗有靈性，它見我抬頭到處張望，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它沖我大聲叫了幾下，又低頭朝灌木叢里叫了幾下，我這才發現是一只琴鳥在搗蛋。

琴鳥是澳大利亞的國鳥，模仿聲音的本領非常強。我吹了一下口哨，琴鳥立即發出口哨的聲音；我用腳在地上重重地蹬了一下，琴鳥又模仿出同樣的響聲。樹袋熊和琴鳥的靈性讓我驚嘆不已！

走到海邊的時候，我發現我昨天拴在礁石上的漁船已被漲潮的海水沖得無影無蹤，盡管我對自己駕船回去沒抱任何希望，但看見我連接大陸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就這樣消失了，我的心里還是充滿了惆悵。

那只好奇心特別重的樹袋熊很快就成了我的好朋友，為了方便叫它，我干脆稱它為“考拉”。

我常常躺在桉樹下看考拉爬樹，考拉的爪子長且銳利，四肢結實有力，它能夠像猴子一樣敏捷地攀上樹，甚至跳躍到另外一棵樹上。但是考拉不能頭朝下爬樹，只能抓住樹干一步步后退著下來，樣子可愛極了。

每過一天，我都用刀子在桉樹上劃一道口子，不知不覺我已在荒島上呆了兩個星期了，卻仍然沒有見到任何船只出現在視野里。遠離人類現代文明的生活讓我倍感壓抑和恐慌，我決定制造一張渡海的木筏，能劃多遠算多遠，如果在荒島上長年累月地呆下去，我也許會精神崩潰。

樹林里有足夠的因各種原因倒伏在地的桉樹，我需要做的是把它們拖到海邊的沙灘上，再用結實的細藤把它們捆扎在一起。

當我用藤條拖拽一根根樹干時，考拉先是睜大了眼睛看，然后竟跑過來幫忙。考拉用牙齒拼命咬著藤條，學著我的樣子和我一起往前拽。但它幫的只是倒忙，不僅起不了絲毫作用，還礙手礙腳的。有一次，考拉用力過猛，竟然咬斷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根細藤。然而，有考拉在身邊“幫忙”，我還是感覺輕松和快樂了許多，干勁也更足了。

一個多月后，木筏終于造成了。

我在沙灘上高興地大喊大叫，考拉也跟著我興奮不已，樂顛顛地跑來跑去。我唱起了英國的鄉村民謠。考拉突然安靜下來，凝神諦聽，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樹袋熊嚇退了差點致我于死地的野狗

木筏造成后，我又造了幾只木槳，現在我的首要任務是練習如何駕馭它。我先將木筏推到離岸很近的淺海里，試著劃行。考拉在我劃行時一直蹲在木筏上，它似乎很興奮，對著大海狂叫不已。

有一天，我在練習劃槳時突然發現遠處還有一座小島，于是決定到那里去看一看。為了以防萬一，我先返回去取了獵槍在手，然后帶著考拉坐木筏向那座小島劃去。

登上島嶼后，我發現這里的森林比我住的那個荒島還要茂密，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也很多。然而，讓我感覺很不一樣的是，這里的動物看見人后馬上四散逃竄。看來曾經有人到島上來過，并給這些動物留下了恐怖的記憶。

我和考拉走進森林深處，我突然看見腳旁有一堆明顯是被咬碎的動物的白骨。

澳大利亞原本是沒有食肉猛獸的，后來一些移民將寵物帶進來，有些寵物野性難馴又回到大自然里，而澳大利亞土生的動物基本上缺乏抵抗猛獸進攻的能力，于是那些野化的寵物大開殺戒，導致許多珍稀動物滅絕。我猜測這座島嶼上很可能有野狗或野貓，它們當然是從登島的船只上偷跑出來的。

我的猜測沒有錯，我很快聽見了野狗的吠聲。考拉仍緊緊跟在我的身邊，它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潛在的危險。我握緊了獵槍，心想一看見那可惡的野狗就毫不猶豫地開火，許久沒有打獵了，我正手癢著呢！

四五只野狗在一片灌木叢后面出現了，它們似乎是島上的霸王，眼睛里充滿了殺氣和挑釁。我“砰、砰”兩槍打過去，兩只野狗應聲倒下了。

考拉嚇得迅速爬上了樹，它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面。剩下的兩只野狗正要逃竄，我又開槍擊斃了一只，另一只則腿部帶傷逃進了密林里。

我知道情況有點不妙，野狗的復仇心是很強的，如果不能一次性趕盡殺絕，它們絕對會卷土重來。我抬起頭朝縮在桉樹上瑟瑟發抖的考拉叫了幾聲，它這才抓住樹干倒退著慢慢爬下來。我帶著考拉準備盡快離開這座島嶼，因為我來時有些倉促，只帶了20發子彈。

還沒有等我走出森林，幾聲凄厲的犬吠聲響起，大約有30余只野狗從四面八方把我團團包圍住了。

考拉又一次嚇得躥上了樹。

盡管擁有足夠的狩獵經驗，我還是被眼前的處境嚇出了一身冷汗。我知道，一群野狗的危險性遠比一頭雄獅或一只猛虎要大得多。因為子彈不夠，我盡量做到彈無虛發，轉眼間，十幾只野狗已命喪我的槍口之下。但剩下的野狗仍沒有退卻的意思，它們狂吠著，口中噴著白沫。現在，子彈打光的我只有與野狗肉搏，殺開一條血路才能回到木筏上去了。

我拔出匕首，向最先撲過來的一只兇猛的野狗刺去，野狗的胸口被刺中，嗷叫著倒下了。但是又有好幾只野狗同時撲過來，有一只已經將爪子搭上了我的肩膀。正在危急之際，不知什么時候已從桉樹上爬下來的考拉沖向野狗。

我知道，考拉是沒有攻擊能力的，它與野狗搏斗無異于以卵擊石。然而，考拉的嘴里發出巨大的吼叫聲，這一叫將所有的野狗全部嚇了一大跳。

我乘機又搏殺了兩只野狗，然后和考拉一起拼命向停在沙灘邊的木筏跑去。剩下的六七只野狗見我來了幫手，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追逐，等它們意識到其實考拉只會虛張聲勢地大吼，并沒有什么威脅它們的本領時，便立即追了過來，但我們已迅速登上了木筏……

血戰野狗群后的一個周末的早晨，我終于看見有一艘漁船從荒島的附近經過，我點燃一堆篝火發出求救信號，幸運的是，他們發現了我。

我獨自離開島嶼的時候，考拉顯得非常焦躁不安，我本想把它帶到大陸去，但最終還是決定把它留在島上，因為我想也許只有在這里考拉才能夠生活得無憂無慮。

漁船遠去了，我仍看見考拉站在礁石上朝我張望，想起考拉與我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我的眼睛不由濕潤了。

（重慶 魏傳中 選自《家庭主婦報》2008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