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的心（組詩）

小 傳

王黎明，1963年2月出生，山東兗州人。1982年開始a發表作品，曾參加詩刊社1988年第八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貝殼說》、散文隨筆集《滴水之聲》等多部。詩集《貝殼說》獲山東省第一屆齊魯文學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首批簽約制作家。

“無言的馬鞍是一顆移植的心臟/它已說出我們毋需表白”。這是王黎明《我們都是與時光競走的人》中的一段詩歌。是的，我們都在與時光競走，有的落在了后面，有的在默默堅持，有的卻消失在“內心的崩潰”中。而當過軍人又做過礦工的王黎明有足夠的耐心，他是一位值得重新審視的詩人。他一直在他的詩歌中給我們傳遞著溫暖和慰藉。很多上世紀80年代出道的詩歌“老”去了，唯獨他的詩歌還呈現著純棉一般的品質。我一直堅信，王黎明的內心是一片廣闊的草原，以夢為馬的他一直看守著“公社的羊群”。他是流放之地的歌王。

——龐余亮

降 臨

群山周圍 鷹翅煽動

陣陣砍伐樹木的回聲

采石場上。陽光

嘭嘭鑿啊、鑿啊

隧道中的火車

運來光明的詩句

必須更用輕的韻腳

才能發現音符藏身的花瓣

在雨水中

種子的脈動就是整個世界的心跳

籠中之鳥

何時才能返回樹上

一陣清風一陣細雨

挪動著夏日的陰涼

題凡·高畫《女礦工》

背炭的女工 踩著積雪

走在饑餓的路上

我在向日葵燃燒的陰影里

看見她們的臉龐

一束微暗、凝固的光

哦。礦工的女兒

繞著山頂的面包房奔跑

叢叢松柏，像火焰

端坐在身旁。

芬芳的星空綻開花瓣

冬天的夜晚

什么能比火更溫柔。體貼、撫慰。

落雪的街頭堆放著

沒有油脂的木頭

干燥的空氣吹亂了她們的頭發

跳動的心

20年前的冬夜，與韋錦談詩。他講述了一個病人做心臟分離手術的過程：把跳動的心……取出體外，然后再放回去。至今我還記得韋錦把手放在胸口的樣子……我給他寫過這樣的詩：“把詩從語言里切離，看它的形式。”

那時你格外小心

到郵局發信時

抽出假象的印刷品

裝上寫好的詩

投稿，是將野生的玫瑰

移植到花園

那時你不敢過分激動

看見足球在草地上 蹦 跳

驚呼——看！花瓣上那顆露珠

卻沒有喊出聲來

如今，我給你寫信

鼠標在目光里沙沙走動

那顆心 在我手上

怦怦跳動——記起那年在廊坊

我倆喝下三斤白酒

你滿臉漲紅對我說

你看月亮代表李白的心

我的河流

我的額頭 在青海

我的淚水 從寧夏的臉上滾落

哪一滴 是我詩歌的源頭

哪一滴 匯流成我混濁、洶涌的大河

哪一滴 繞道去了蒙古草原

不肯隨我 流回 山東的老家

哪一滴 噙在我的高過雪山

矮過云朵的眼窩里

不肯在我的心上墜落

過 冬

漫長的雪夜 火盆

是窮人呵護的小命

里面的火種

倚偎在一起

像樹洞的小黑熊

慢慢消耗多余的脂肪

火種傳遞著火種

像囤里的糧食抱團過冬

飛 行

飛行是一種姿勢

像舞蹈又像音樂

天空有什么落下來

就有什么飛上去

雨。水蒸氣。陽光里的虹

國家是炫耀的旗幟

云就是自由和死亡的天使

從呼和浩特到紐約。飛行

是為了看見不同的月亮

收割后的田野上

雁群掠過樹枝

農人抬起手

那唯一飛不動的鳥

在空中一晃

又落到土地上

出 走

久未外出在家廝守

每天開自家的門

走別人走過的路

光陰鳥在窗前梳洗羽毛……

那場大雪悄然飄落

誰的夢覆蓋了我的路途？

老家在不遠的鄉下

我說我該去堆個雪人

不要等到第二年春天

一切化為云煙

你疑惑地站在我的對面

像最初

彼此因渴望感知了遙遠

我常想是否該離開一段時間

趁雪天圍上你送的圍巾

也許走得越遠

越會感覺到你的溫暖

從車站那邊響起的汽笛

仿佛某個空間

悠遠的顫音

我覺察你比我更敏感

這輕微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