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上（七章）

周慶榮

高地陽光

忘記山外的事。

躺在山里的高地，在正午，陽光如注啊。

高地等待這一刻，溫暖就這樣與溫度相關，山澗的水有了暖意，山坡的樹木正熱情洋溢，連山頭那固執的霧嵐也悄悄走遠，曬一曬陽光吧，這可是高地的陽光啊。

我伸展四肢，讓陽光照耀全身，把與潮濕有關的記憶曬干，把與寒冷有關的記憶驅走，把發生在梅雨季節的情感故事蒸發成頭頂那片忠貞的楓葉。

我還想徹底曬一曬我生命里所有的陰暗，曝在高地的陽光下，我告別霉變的憂郁，我無懼，我真誠，我多么熱愛碧藍天空下這暖洋洋的生活啊！

2007.10.14中午于寬甸山地

有一種熱愛

我知道，有一種聲音不能忘記。

童年，我是那樣迷戀村莊旁的小河，河水輕柔的呢喃是一支怎樣的歌謠？

后來的記憶總是關于人在旅途，我在不斷的行走中親近生命，同許多人一樣，完成自己的成長，需要一段長長的路程。

故鄉的小河已然遠去，親人們說我像天空無根的云。

是的，有一種熱愛只有云才能表達。我就是一片無根的云呀，我飄動在祖國的天空，清晨的露珠是我對草木的萬千祝福，傍晚的霞靄可以成為裝飾人間的風景，如果春雨霏霏，那是我愛到深處，滋潤著泥土，那里是我根的歸宿！

我知道，有一種是聲音不能忘記。就像有一種熱愛，無邊無際！

2008.9.6凌晨

鄉園之戀

如果，你還未學會愛上一個都市，就先愛一下這處鄉園。

如果，你真的愛上這處鄉園，就先學會愛上這里的泥土。土地生長了莊稼，莊稼養活著生命；泥土構建了鄉園，你有了自己的家啊！你望向鄉園的上空，炊煙裊裊，田野中散發的氣息，仿佛泥土燃燒的芳香！

如果，你已經愛過都市的華麗，不妨再愛一下這處鄉園。

當華麗復雜了你的靈魂，你會喜歡這鄉園的樸素。也許你風塵仆仆地追求過輝煌，而當你面對鄉園的純凈，你的生命將有哲學的升華！

生命中對自由和尊嚴的體會，也是在你有了鄉園之戀以后？

2008.9.9晚

風景之外

——觀肖千油畫《風景系列·Ⅱ》

被深秋的樹林編織過的天空，冷冷地站在前方。

我們告別熱情如火的季節，平靜地等待最后一個葉片被風吹落。對青春的守候早已變成一種遠望，下一個驛站我們喝酒，穿過面前的這片林子，道路之外還有一段道路。

行走啊，我們感受到季節的溫暖，而溫暖之后，是遠逝的風景，也許，還有遠去的我們？

2008.11.4

山谷的流放

任憑你怎樣解釋，它依然是山谷。好幾層的氣候站滿山坡，這斑斕的色彩，大千世界又能怎樣？

風從外邊吹來，能聽懂葉片的交談，深秋已冷了，誰能告訴我山谷的情懷？

隨便躺在石上，泉水就在身旁，流來，流去。想問問我們歌唱過的美好生活，有如此依戀的伴侶么？

望向天空，那一塵不染的蔚藍啊，我渴望一生的境界，難道永遠就是這樣高高在上？懷念與夢想，這純潔的靈犀，一個詩人躺在山谷，流放……

2008.10.4中午山地

讓山谷的陽光烤我

滄桑發生在山外，這里，陽光浩浩蕩蕩。

我看到小鳥在飛翔！

飛啊，飛啊，我的靈魂，高處，再高處，難道從人間逃遁，便能遠離塵囂？

陽光烤我呀！把我汲取的水份還給天空;陽光烤我呀，把我故作深沉的智慧烤成山石旁那些枯枝敗葉:陽光烤我呀，把我烤成一縷輕煙，我曾經滿腹的心思便從此云里霧里！

讓陽光再烤，把我燃燒掉，愛我的人啊，你慢慢地生長，直到長成參天大樹，在冬天里取暖，柴火旺旺的，我會看到你火光映照下的臉龐和你的安詳？

2008.10.7中午于黎明山谷

我是山谷

萬籟俱寂之時，我在山谷孑立。

深秋已顯肅殺，黑暗中需要勇氣，山谷可以超越夜晚，那我就是山谷！

或者，我選擇這樣的黑夜，努力學著成為山谷。

我讓各種樹木長成各自的特點，我給每一根青藤以攀附的自由，我鼓勵每一朵山花縱情地開放，我允許諸多的果實可以苦辣酸甜；我愿意大大小小的動物在這里營建自己的家園，我呼喚黑熊呼喚靈狐，也邀請飛蛾甚至螻蟻！

我盡可能多地容納一切，不是我虛懷若谷啊，而是因為——我是山谷！

等到下一個春暖花開，我再讓人群尋著泉水而來，我讓他們從此想念山谷，忘卻所有的新聞，頌著的是關于我的傳說。

2007.10.12夜于黎明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