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企業界,不少人都知道有個萬通集團。它的掌門人馮侖。以思想活躍、言談風趣著稱。他曾制作了我國第一份電子雜志《風馬牛》;不久以前,又推出了一本新書《野蠻生長》,在書市上很是火了一把。2008年2月16日,上?!督夥湃請蟆房隽艘徽娴年P于他的訪問記,題目就叫《馮侖的“風馬?!薄贰?/p>
馮侖先生是很有一點個性的。他說自己喜歡坐小車,看小報,聽小曲,但他展示給人們的了卻是大視野、大算計、大手筆。比如,他曾興致勃勃地跑到阿富汗,研究恐怖主義者本·拉登的管理模式;他曾密切關注美國人的反恐戰爭,從中尋找改革現代企業架構的靈感。確實,這位馮先生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機會,算清別人算不清的賬目。報紙編者用“風馬?!边@一典故,也許正是為了反映主人公的這一特點吧??上?,“風馬?!钡倪@種用法,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單看題目,也許還看不出錯在哪里。在題目下面,有一段解題文字,開頭幾句是這樣寫的:“人常道:風馬牛不相及。但對萬通集團董事局主席馮侖來說,風馬牛皆是人眼之物?!币粋€“皆”字露出了破綻。這個“皆”字是相對于“風馬牛”整體而言的。在采訪記的作者看來,“風馬?!笔遣⒘嘘P系,無論是風,是馬,是牛,“皆”是馮侖關注的對象。問題就出在這里。
不錯,風馬牛不相及?確實是“人常道”的。這個典故見于《左傳·僖公四年》,它說的是齊桓公伐楚的事。齊桓公率“諸侯之師”打到楚國,楚成王派使者到齊國軍中去傳話:“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何故?”意思是說,你們住在北面,我們住在南面,兩地相隔遙遠,就好像風馬牛不相及一樣。不料你們打到我們的地盤上來,到底是什么緣故呢?
“風馬?!钡摹帮L”字,主要有兩種不同的解釋:
一是誘引的意思。唐代經學家孔穎達在為《左傳》作疏時,引用過一句話:“牝牡相誘謂之風?!标蚴谴菩裕凳切坌?,雌雄異性相吸,這就是“風”??墒?,馬是馬,牛是牛,兩者不是同類,即使雌雄碰到一起,也不可能相互吸引。所以說,“風”馬牛不相及。
一是逃逸的意思。所謂“風馬牛不相及”。是說齊楚頂國。一北一南,即使牛馬走失、逃散,也不可能逃到對方的土地上去。明代字書《字匯》還有這櫸的說法:“牛馬見風則走,牛喜順風,馬喜逆風。”牛走牛的路,馬跑馬的道,兩者背道而馳,當然就更不能“相及”。
可見,在“風馬牛不相及”這句話中,“風”是一個動詞,“馬牛”是“風”的對象;“風馬?!辈皇遣⒘嘘P系,而是動賓關系。不管“風”作誘引解還是作逃逸解,歷來都是用“風馬牛”這一現象,來比喻事物之間毫不相干。把“風馬牛”說成“皆是人眼之物”;顯然是對“風”產生了誤解。
值得注意的是,類似“風馬?!边@樣的差錯,在報刊上時有所見,有的還出自名家之手。比如,“碧落黃泉”這一成語,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本指天上地下,有人理解為“碧玉掉落黃泉”;“邯鄲學步”中的“邯鄲”,指的是趙國都城,有篇文章竟說“古時有個叫邯鄲的人……”;有家衛生報紙在談保健時,甚至說早在遠古時代,就有人提倡素食,其根據是《詩經》中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還有位名家撰文說,中國人早就提倡“安樂死”,古人不是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嗎?能死于安樂才是大幸福。
這類近似笑話的差錯,恐怕都和一知半解、望文生義有關。
郝銘鑒,著名語言學家,現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