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人與皇權結合之后

易　天

古時，男尊女卑的秩序壓制著女人，除了“三從四德”，還有“三綱五常”。“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要求為臣、子、妻必須絕對服從于君、父、夫。說到底，就是皇帝管男人，男人管女人，老子管兒子。

那么在中國古代，女人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也不盡然，總會有特殊的情況。

郭子儀是唐代赫赫有名的功臣，歷經唐玄宗、肅宗和代宗三帝，是典型的三朝元老。在平定“安史之亂”中，郭子儀建立了累累功勛，唐肅宗曾感激涕零地說：“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

郭子儀數度被奪兵權，但仍不忘報國。唐代宗年間，當吐蕃、黨項起兵進犯時，又是他挺身而出，力挽李唐王朝于狂瀾。

像郭子儀這樣一個功勛卓著的忠臣良將，手中還握有“夫權”和“父權”，應該是為萬人景仰，少有人冒犯了吧。

可惜他遇到了升平公主——一個刁蠻的皇帝女兒，因此栽了個不小的跟頭。

唐代宗十分恩寵郭子儀，將女兒升平公主許配其子郭曖。按照郭家的規(guī)矩，每天清晨兒孫晚輩都必須到郭子儀面前請安。郭曖與升平公主居住的駙馬府離郭府較遠，每日請安實為不便。于是郭家特別對他倆破例，允許他們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早晨，到郭府問候家翁，以盡子媳之道。

對這個規(guī)定。升平公主勉強同意，但每次總是拖拖拉拉，在郭曖的緊催慢催之下才勉強起程。到了郭府，總是郭家其他子媳站在郭子儀門下等候了很久。

唐代宗大歷二年(公元767年)二月十五這日，是郭子儀的70壽誕。這天，郭曖特意起了個大早，叫升平公主起身，升平公主卻推說受風頭痛，不愿起來，叫郭曖一個人帶禮品去祝壽，代她向家翁問安。郭曖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心想：平日里你拖拖拉拉，我都忍了，今天是父親大壽吉日，你竟想偷懶不去!往日的怨氣連同今日的怒氣一同爆發(fā)，于是暴打了升平公主一頓。這下可捅了天大的馬蜂窩，升平公主哭哭啼啼地到代宗處告狀。代宗大怒，區(qū)區(qū)一個駙馬，竟敢毆打公主?于是頒下圣旨，欲斬郭曖。

郭子儀不見郭曖夫婦前來拜壽，便問緣由。聽說郭曖打了公主，郭子儀臉色大變，立刻綁了郭曖，上殿向唐代宗請罪。郭子儀不但跪在殿下，連連向皇帝叩頭，最后還低頭向公主謝罪。

這是戲曲《打金枝》的一部分，看了大為有趣。升平公主是個女人，頭上不但有“三從四德”，還罩著“三綱五常”。郭子儀握有“父權”的鞭子，郭曖掌著“夫權”的狼牙棒，但在升平公主面前卻黯然失色，為啥?就因為升平這個丫頭手中舉著“皇權”的大板斧。

皇權像一方興奮劑，著實讓升平公主高興了一回，它也暫時撫平升平公主心中“男尊女卑”的創(chuàng)傷。

無獨有偶，《紅樓夢》第十六回說到賈政的女兒賈元春被皇帝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其實就是皇帝的小老婆)。自己的孫女做了別人的小老婆，賈母還要“按品大妝”去謝恩。寧、榮兩處上下莫不“欣然踴躍，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

想當年，賈元春也是在賈政的嚴教酷訓下，學會女子的“四德”——德、言、容、工，并且領悟女人終身必須遵守的“三從”法則——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現在，賈元春有了皇權的庇蔭，父權也變得渺小起來了。紅樓夢第十八回“省親”一節(jié)，賢德妃賈元春僅僅回家串個門，賈家便要大興土木，造座“省親別院”，弄些奇花異草不說，而且還專門從姑蘇(蘇州)采辦了20個女孩子來演習女戲，極盡奢華之能事。

賈元春省親過程中，處處顯出皇權的威嚴和等級。首先，賈政要向皇帝提出“省親”的申請，請皇帝恩準；然后，有太監(jiān)到賈家視察準備情況和安全指數；接著，通知環(huán)衛(wèi)部門打掃街道，安全機關攆逐閑人。這樣來回折騰，準備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接下來就是“省親”了。當賢德妃升殿時，賈政、賈母只能遠遠地在月臺下排班站立。曾幾何時，賈政是高坐太師椅上，接受賈元春行禮跪拜的，現在父女位置忽然顛倒，不知賈政作何想，賈元春心里又是啥滋味?

當元春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時，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試想，元春從一個要遵守“三綱五常”的女子，一躍成為皇權的代言人，地位是十分尊崇了，但和至親的人話都無從說起，怎不使人悲哀?所以，元春一手攙母親。一手攙奶奶，三人“滿心里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只管嗚咽對泣”，令人心酸。

再來看看賈政給元春的奏表：“臣，草莽寒門，鳩群鴉屬之中……今貴人上錫天恩，下昭祖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涂地，臣子豈能得報于萬一……”

原來是女兒，做了皇帝的小老婆，便成了“貴人”。女兒回來省親。父親就以為是“古今未有之曠恩”，更要“雖肝腦涂地，也不能報萬一”，多么可悲呀!

原來社會地位卑下的女人。一旦和皇權結合，便大放異彩，真是封建社會一道奇妙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