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汕頭的茫然失落
1998年高中畢業后,我在家鄉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里當了兩年的孩子王。2000年,我隨堂兄來到我打工的第一站——汕頭市庵埠鎮。
當汽車在汕頭車站停熄后,已是晚上11點。時值7月,南方的天氣異常酷熱,但汕頭臨海,陣陣海風吹來,給人帶來一絲絲涼爽與愜意。望著遠遠近近燦爛的霓虹燈,第一次出門的我有種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激動,對未來也充滿無限的憧憬。
20分鐘后,出租車把我們送到了目的地——汕頭郊區庵埠鎮的一家小型食品廠。一段竹籬圍住一塊水泥坪地,坪地里邊有幾間農舍一樣的平房,幾個青年男女坐在坪地上看電視。因不久前剛下過雨,地上還有斑斑水跡。
看著這個小作坊似的工廠,我有些失望。我以為,工廠應該有高大的廠房,有許多機器,有許多員工,有辦公室,有花園小區,而不是這樣一座農家小院。
失望也罷,更為麻煩的是,因為堂兄請假的時間過長,而廠里那時又緊缺人手,老板不得不從外面新招了一個師傅頂替了堂兄的工作。小型工廠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可能再安置多余的人手在那里。也就是說,不但我沒有了工作,而且我所依靠的堂兄也失業了。一時間,我的心涼了半截,一片茫然失落。
老板看在堂兄在那里做過半年的情份上,允許我們先在那里隨工友們住下,再慢慢找工作。
庵埠鎮算是汕頭的一個食品生產基地,經濟發展不算很迅速,許多廠房和民居還是一些老式的建筑:小巷、青磚、碧瓦、木檐,高樓大廈并不多見。這里的工廠規模都很小,一般都是幾十到一百人左右,稍大一點的也不過兩三百人。而這些工廠基本上是生產糖料或糖果,還有一些就是為食品廠服務的包裝廠和塑膠廠了。
畢竟,堂兄在那里混了一年半載,對每條小巷都很熟悉,對制糖的技術也非常嫻熟,他帶著我在那些小巷里東鉆西竄,3天后,我們就在離堂兄以前那家廠不遠處找到了一家更小的糖廠,暫時安頓下來。
這家廠的老板是江蘇人,廠房條件較堂哥前一家廠要差。工人們的住處是用石棉瓦搭建而成的一個棚子,分上下兩層,上面一層供兩個女孩子住,下面一層則是男工的集體宿舍。房間里沒有風扇,工人們的衣衫、鞋襪到處亂扔,臭氣沖天。工人用餐的飯桌就是他們的工作臺。堂哥以前那家廠還有一塊坪地供工人們休息乘涼,有一臺電視供工人們娛樂,而這里卻什么都沒有。
住宿條件差,伙食也不好,上班時間卻很長,每天早上6點30分就要起床,做了幾鍋糖后到8點多才開始吃早餐,吃完早餐后馬上開工,直到晚上9點10點甚至11點才下班休息。中途吃午飯、晚飯的時間都只有半個小時。
我有點后悔了,但第一次出門,漂泊在外,沒有辦法,只能做下去。堂兄也說,那邊所有的工廠都是那樣子的。
就這樣,我們在那家糖廠起早摸黑地做了一個月時間。如果不是有一天晚上發生工人與老板吵架的事件,我們可能還會做得更久。
那天晚上,我們下班得早,因為剛趕完一批訂單,一時也不必加班得太晚。下了班,沖了涼,工友們就一個個出去玩了。
10點鐘,當我和堂兄從外面回來時,老遠就聽到有吵鬧聲及女人的哭聲,走進門一看,是那兩個負責拉條的女孩在哭泣,旁邊站著老板和那個負責熬糖的男孩。
女孩是安徽人,因這里上班時間太長,工作太累,不想做了。本來老板也答應過他們等這批訂單做完后就讓他們走的,可現在又說沒錢結賬,不讓他們走了。
“你們要走可以,但現在沒錢結賬,你們過一個月再來吧!”老板說。
“我們沒錢怎么走?難不成叫我們一個月后再千里迢迢從安徽趕到你這里拿那幾百塊錢嗎?”女孩哭道。
“我現在沒錢怎么辦?又不是不給工資你們!”
“沒錢?你一個做老板的會連幾百塊錢都沒有嗎?我們出來打工是為了掙錢的,你做老板的也要講點良心!”
工友們都圍在旁邊看。我和堂兄也站在一邊,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去去!看什么看!都睡覺去!這么晚了還不睡,明天又一個個跟死豬一樣叫都叫不醒!”在老板的呵斥下,工友們回到“房間”,老遠還聽到女孩的哭泣聲。
第二天上班時,沒有看到那兩個女孩和男孩。看來,他們連夜走了。
因為這一鬧,我和堂兄也無心再做下去了。趁著不是很忙時,我們向老板支取了一些生活費用,找時間在外面進了一家塑膠廠上班。
幾個月后,附近發生了一起搶劫案,說是一名來自江蘇的中年男子在回來的路上被幾個蒙面人暴打了一頓,并搶走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我們估計被打的人就是那個江蘇老板,再去那家糖廠看時,果真已是人去樓空。
惠州留下一段傷心情事
2002年,我離開汕頭,輾轉流浪到惠州。憑著在汕頭塑膠廠里學的兩年經驗,我在惠州郊區的博羅縣石灣鎮進了一家塑膠廠做了一名領班。
比起汕頭,惠州的條件要好多了,廠里的機器設備、管理制度、生產區劃分也像模像樣,人員雖然只有100多,但有了我想象中的工廠的樣子,而且,因地處郊區,沒有城市里的喧囂與吵鬧,廠房外就是一大片農田和菜地,下班后,漫步在菜地邊緣,吹著輕爽的晚風,望著地里面那一片盈盈綠意,竟有點像家鄉農園的味道。不遠處就是嶺南第一山——羅浮山山脈,山勢連綿起伏,高聳入云。一時間,我喜歡上了這里的環境。
不過,畢竟只是小廠,也沒什么管理人員,辦公室除了老板就是一個文員加兩個助理,負責廠里的業務。車間里,一個領班集品管、技術、生產三個職務于一身,管理生產進程。人少,工作量大,挺忙,況且又是兩班倒,12個小時下來,非常疲累。
3月份,廠里新招來一個廣西女孩,清清瘦瘦,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女孩叫君兒,本來是同她老鄉一起進廠的,可她老鄉做了兩天后嫌工作太累,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廠里獨來獨往??吹剿陋毜纳碛埃铱偸切纳鷳z愛。后來,分班時,她有幸被分到我這一班。因工作上經常接觸,漸漸地,彼此心生一份情意。每當日落黃昏或是曉月當簾時,在那些熟悉的小路上、小橋邊,便留下了我們相依相偎的身影。
2002年真是快樂又幸福的一年!工作上雖然比較累,待遇也不是很高,但因有君兒的相陪,我也有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愜意。情懷蕩漾時,我偶爾還會寫上幾首小詩向刊物寄去,只是沒有什么回音。
10月份,我們去游玩了羅浮山。站在羅浮山頂,看著遠方蒼茫的云景和連綿起伏的群山,有一種許久未有的心曠神怡。下山時,我們買了些香燭,在那些寺院里做了幾番祈禱,許了個心愿。過后,我問君兒許了什么愿,她嫣然一笑,說,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日子就這樣悄悄流逝,有愛相隨的日子總是過得匆匆。只是,君兒是家中獨女,父母的掌上明珠,我對她雖然是一往情深,可肚子里除了能編幾句子曰詩云外,在現實中真的不能給她很多的幸福。
秋風再度吹起,轉眼又是一歲即除。年關將近,南方的天氣也變得陰冷起來。望著窗外的冷風和君兒撲朔迷離的眼神,我心懷落寞,不知道哪一天醒來后,君兒會悄然離開我的世界。
12月,君兒的母親患病,一紙家書把她拉回廣西。臨別時,我們在廠外面的小酒館里吃了最后一頓飯,而面對滿桌佳肴,兩人都是難以下咽,相對無言。
“你回去后,什么時候再過來?”我問。
“過完年吧!”君兒躲開我的目光,嘆口氣道,“只是不知道媽媽的病情怎么樣,唉,我走后,誰陪你吃飯?又有誰陪你過春節?”
我無言,惟有讓滿腹傷感和著冷酒一起下咽。
第二天,君兒走了,把她送上車時,我的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或許,此番一別,今后將是天隔一方,相見無期了。
那個春節,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在外面過了第一個年,打算在這座南方的城市等待君兒歸來。春風吹起時,君兒卻沒有回來,我只是收到她的一封郵件:原諒我這次的爽約,原諒我今生的逃離!雖知情深一片,卻難敵現實的無奈!家庭的困頓,父母的病體,我又怎忍獨自離去,遠嫁他鄉?對不起,放了吧……
看著那娟秀的字跡,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窗外雖然是陽光普照,心中卻是陣陣寒冷。
3月,南方的天空煙雨凄迷,草長鶯飛。于蒙蒙煙雨中,我懷著一顆傷感的心,離開了惠州。回望綿綿的羅浮山,我不禁一片淚眼模糊。
展望深圳夢想
2004年,我在浙江、廣州轉了一圈后,又兩手空空地來到深圳。
深圳是個快節奏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遠不是以前那些小工廠小公司可以比較的??墒?,奔走在這座城市森林里,望著那些燦爛的霓虹燈以及那些為生活而奔走的行人,自己除了有一種感慨和羨慕外,更多的卻是漂泊無助、流浪無家的傷懷。幾年來在外面踏過的溝溝坎坎讓我不得不學會忍耐,學會面對現實,在那些瑣碎的工作中學會面對人生。
2005年,在同學的幫忙下,我走進公明鎮維珍妮服裝公司,在實驗室做了一名跟單助理,比較之前的工作,有了一點改善。
維珍妮公司規模較大,有20000多名員工,數十棟廠房、宿舍、辦公樓。無論是條件、待遇、規章制度上都具有雄厚的實力,有很大的發展潛力,而一天8小時的工作時間也讓我有了很多的學習機會。工作之余,我又拿起荒棄已久的筆,循著自己的愛好學習寫作,并不斷向廠刊、報社投遞。功夫不負有心人,靈感來時,精誠所至,投出去的文字漸漸也得到了編輯的認可,一些詩歌、散文、小說也變成鉛字。2007年,公明鎮舉行“愛我公明”征文,我的一篇《請給我十年》在參賽中獲得了三等獎。
我欣慰自己的進步,更感慨幾年來所付出的努力。這些年來,我不聊QQ,不打牌玩樂,也很少外出游玩,每次下班后,一盞孤燈,一卷書籍,一疊素箋,就伴我度過了一個個寂寞的時光,就連心中那一抹情懷,也被藏在記憶深處。當看著一本本寫完的筆記,看到一篇篇稚嫩的文字出現在報刊時,我多了幾分自信,更相信“付出就有回報,堅持就有進步”的人生格言。
打電話回家時,家人在電話里鼓勵我說:“在那里好好留下來吧!不要再東奔西跑了。為了自己的愛好與興趣繼續努力!”
我不知道自己會取得多大的進步,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的一天,但我相信,盡管漂泊依舊客天涯,但只要心中有理想,有追求,今后的路一定會越走越寬廣,生活會越來越精彩,而美麗的深圳也會給我一個完美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