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號角

4萬億“大蛋糕”長期效應如何，會否回歸乃至固化政府投資驅動舊途，社會資金能否如期被拉動，仍有待觀察

中國國務院于2008年11月5日拋出的4萬億重磅炸彈至今仍余雷陣陣，伴隨著如潮的贊嘆、猜測、解釋，其面目也漸顯清晰。十項措施已在細化之中，先期投入的1000億已落實下去，各路監管大軍也早已分赴各地，救急之功初顯。

但這一攬子計劃亦只處于初步階段，其長期效應如何，會否回歸乃至固化政府投資驅動舊途，社會資金能否如期被拉動，一系列疑問仍盤旋在金融危機的空氣中。

這世界變化快

在一些企業主看來，此前一年的經濟形勢及政策變化之速，正如一句歌詞所言，“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當美國次貸危機于2007年年中爆發時，彼時的中國尚處于泡沫初期，2007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定調宏觀調控政策為穩健的財政政策和從緊的貨幣政策，把防止經濟增長由偏快轉為過熱，防止價格由結構性上漲演變為明顯的通貨膨脹的“雙防”作為2008年宏觀調控的首要任務。

而到2008年7月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美國次貸危機已釀成明顯的全球金融經濟，“雙防”轉為“一保一控”，即“把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控制物價過快上漲”。

最先松動的是稅收政策，在外貿順差兩個季度出現同比負增長之后，中央政府于7月30日決定，將部分紡織品、服裝的出口退稅率由11％提高到13％。

隨著CPI漲幅逐月降低，央行也于9月一個月內出現兩次存款準備金和基準利率的“雙降”。

在11月之前，業內人士普遍預期宏觀政策仍將變化，不過大部分估計會在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作出調整，10月中旬的中共中央十七屆三中全會雖然提出要“采取靈活審慎的宏觀經濟政策”，但也認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基本態勢沒有改變”。

但沒有想到的是，爆炸性的4萬億拯救計劃在11月初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便火速出臺了。

有業內人士還記得，一些財經官員只到下半年仍津津樂道“雙防”政策的效果明顯，頗有擺功之意，事實上，這不過是全球嚴竣經濟形勢下注定了的副產品，它的副作用比“雙防”的目標還要深重。

識時務者為俊杰，“宏觀經濟政策取向在一年內發生這么大的變化，是很少有的?！眹野l展改革委財政金融司司長徐林對媒體稱，今年宏觀經濟走勢的變化特別突然，且幅度巨大，“不得不根據情況做出調整”。

12月上旬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保增長”成了突出主題，“必須把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作為明年經濟工作的首要任務?！辈⒃俣戎厣?1月國務院常務會議提出的宏觀政策：“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

錢從何來 錢往何去

2年，4萬億，十措施，對卷入危機中的中國經濟而言，無疑是一注強心劑，乃至對世界經濟亦扮演著救火隊員的角色。歐洲央行行長特里謝說：“中國政府的新舉措可幫助全球經濟降低下行風險，度過現在的艱難時期。”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更因中國這一“非同凡響”的經濟促進計劃將提振對澳大利亞自然資源的需求而高興。

4萬億，對這個世界第四大經濟體來說也不是能輕易拿得出來的小數目。錢從何處來，成了接下來最大的焦點。

國家發改委副主任穆虹曾說，到2010年底總投資規模4萬億的資金，將通過增加中央和地方投入、帶動銀行貸款和民間投資等多種方式和途徑籌集落實。換句話說，資金來源基本是五個一點：中央財政出一點，國債赤字一點，地方配套一點，銀行貸款一點，社會（個人）投資一點。

可以確定的是，其中中央擬安排1.18萬億元左右，其他則靠地方配套和社會投資。如2008年四季度先增加安排中央投資1000億元到12月15已全部下達，加上帶動的地方和社會投資，總規模達到4000億元。中央投資的1000億首先調用中央預算穩定調節基金400多億元的余額，不足部分則用超收收入彌補。

據有關部門大致測算，在“4萬億”投資中，需要各級地方政府配套1.25萬億元。初步估計，在2008年中央安排1000億元資金的基礎上，2009年中央計劃安排支出5200億元，需地方配套5400億元；2010年中央支出安排5600億元，需地方配套5800億元。

四季度新增的1000億元中央投資已得到12月底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批準。而2009年擴張中央財政赤字擴大投資拉動內需的政策，則須經3月份的全國人代會審議批準。

對2009年的中央財政赤字，據報道，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存在不同看法，發改委希望赤字規模大一些，財政部則傾向于謹慎。

在國新辦舉行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財政部副部長王軍表示，未來幾年我國將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財政赤字將不可避免地有所增加，但是他同時強調，這些赤字將在國家“可控”范圍之內。

專家稱，財政赤字/GDP的結果小于3%，就可以理解為是處于可控范圍的標準。理論上看，中國財政赤字空間接近1萬億元，而地方政府又是不允許有赤字的。

有媒體綜合估計，要落實中央4萬億元投資計劃，2009年中央財政赤字規模至少在5000多億元。

至于4萬億的投向，國家發改委負責人介紹，安排情況是：加快建設保障性安居工程約2800億元，加快建設農村民生工程和農村基礎設施約3700億元，加快建設鐵路、公路和機場等重大基礎設施建設約18000億元，加快醫療衛生、文化教育事業發展約400億元，加快建設生態環境工程約3500億元，加快自主創新和結構調整約1600億元，加快災后重建約10000億元。

也就是說，以鐵路為首基建占據近一半，與民生相關的投資也有三分之一。4萬億“大蛋糕”，這兩大項切掉了大部分。

重回舊途的隱憂

在擁護者看來，如此“集中力量辦大事”，自可視為“社會主義優越性”之一端，不過，對這一計劃從整體上進行肯定的同時，也有慎思明辨且敢言者道出其重重隱憂。

專家分析，總體而言，4萬億方案描繪的是一幅通過巨額投資拉動總需求，從而通過擴大就業來惠及大多數人，同時振奮市場信心的藍圖。而政府主導的投資驅動型發展模式，在過去多年雖促成中國經濟奇跡般飛升，亦留下許多積重難返的沉疴，“科學發展觀”便是試圖扭轉這一局勢的“法寶”。

《財政》雜志報道稱，與政策在投資和出口方面的傾斜相比，經濟刺激計劃在鼓勵居民消費方面的針對性不強。在拉動內需的政策選擇上，政府依然偏向于選擇可“立竿見影”的投資。此次4萬億的投資作為救經濟的措施，雖然不能指望其解決中國經濟結構的失衡問題，但刺激消費政策力度的薄弱，無疑會令經濟結構失衡的現象進一步加劇，龐大的投資計劃雖然可以減輕對經濟放緩的擔憂，但同時也會給未來宏觀調控帶來更多新的結構性問題。

經濟學家沈明高指出，基礎設施建設，尤其是鐵路以及保障性住房的建設，將對鋼材、水泥等建筑材料行業的需求有較強的拉動，也能支持對能源行業的需求。但是，這些行業仍然以國有企業壟斷為主，對私營企業特別是中小出口企業很難產生有效需求。

此輪保增長計劃若不輔以改革，就可能救了一時，卻犧牲了長遠。如在鐵路建設方面，國家發改委綜合運輸所一位人士稱，只有把鐵路壟斷的局面打開一個口子，將像朔黃鐵路這樣一些效益比較好的、相對比較獨立的線路，交給地方或者大企業來做，并出讓控股權，才有可能吸引路外投資。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張斌表示，這總體是一個救急的方案，解決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效率和福利這些問題，需要根本性的制度變化，包括服務業的準入、交通、醫療、教育等部門投資限制的放開，只有這樣才會帶來私人部門可持續的投資，光靠公共部門投入解決不了問題。

摩根大通首席經濟學家龔方雄還稱，“根據我們最近所接觸到的情況，目前決策層已經開始擔憂可能出現的投資過熱的苗頭。也會更關心項目的質量和留心貪污腐敗。”

政府主導投資的一個重大弊端是資金監管難。為此，國家發改委副主任穆虹說，中國中央政府已準備采取五項措施，確保資金安全和工程質量，其中包括：發改委、財政部等有關部門成立協調工作組，共同研究、部署、協調內需問題；發改委已經制定工作方案，對1千億資金的投入方向、安排、管理做出明文規定；保證建設程序，保證透明，嚴格履行項目法人責任制等管理程序；此外，中紀委、監察部、審計署、財政部、發改委等機構將成立聯合檢查組，每一個省派駐一個組，全程監控投資落實情況。

但這些監管之舉仍囿于傳統的體制內做法。有專家表示，中國政府應當以此為契機，著手建立第三方、體制外監察機制，逐步走出體制內監察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