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大鱒魚告別了上游的水坑,游到了溪河中央,正要順流而下,到大峽谷的深水里過冬。因此,九月的頭兩周,正是垂釣的好時節。此地的鱒魚肥壯、滑嫩、亮光光的。幾乎所有的鱒魚都跳著咬鉤。你要是放兩把魚鉤,多半能同時釣著兩尾鱒魚。要在湍急的溪流中擺弄好上了鉤的魚,那技巧就不能是一般的嫻熟。
夜涼如冰。你若在半夜醒來,會聽見郊狼的嚎聲。白天,你不必過早到溪邊去,一夜的寒風吹徹了溪水,太陽要幾近正午才能照到溪河上。只有到那時,鱒魚才肯出來捕食。
河的上游,聳立著兩座山峰:引航峰和二指峰。月底,我們可以到那兒去獵山羊。你坐在陽光里,心里驚嘆著,群山遠遠望去竟有如此端正的形狀:線條清晰,輪廓分明。于是,你記起了遙遠的地方望到的山影。這情景不同于你停車地方的嶙峋的山崖,不同于你跨過的起伏不平的滑巖,也不同于那突出的狹長的石塊。你汗涔涔地從這塊通到山峰后面的石頭上摸行著,不敢朝下邊望一眼,你繞過線條圓滑而規則的山峰,來到一片空地上。下邊,山腰上有一塊綠草茵茵的凹地。一只老公羊正帶著三只小公羊在凹地上的野檜林里吃草。
老公羊一身紫灰,只有臀部是白色的。它抬起頭時,你能看見它頭上的那對犄角又大又厚實。你躺在三里外的一塊背風的巖石后面,用一副蔡斯望遠鏡細細搜尋著這高地上的每一寸風光。當你望著碧油油的野檜叢時,老公羊暴露在你的視線里的,正是它臀部的那撮白毛。
曾記當年,我們在林溪的源頭蓋了一間木屋。我們每次外出,大灰熊總是撞開了屋門。那年的雪姍姍來遲,這頭熊因此遲遲不肯冬眠。整個秋天,它不是扯開木屋的門,就是毀壞陷阱。它精明絕頂,白天你斷不會見到它。你還記得,后來,小錘溪溪頭的高地上,來了三頭大灰熊。你聽到木頭斷裂的聲音,以為是母麋鹿在奔跑。跟著,它們出現在眼前,零零碎碎的日影里,偷偷地、輕悠悠地跑著;下午的太陽照在它們身上,短而硬的鬃毛閃爍著柔和的銀光。
你記得,秋天,麋鹿叫春的聲音;公牛離你那么近,它抬頭時,你能看到它藏在密林里的頭。你聽到了深沉而高亢的叫聲,聽見了山谷那邊的應和聲。你想起了放棄的一只只畜生的頭;你沒有朝它們開槍。它們全令你心曠神怡。
你記得那些初學騎馬的孩子們:不同的馬,不同的騎法。他們是那么熱愛著這片鄉村。你記得最初踏上這塊土地時的情形。那年,你開著新買的平生第一輛車來這兒,一下待了四個多月;因為,你得等沼澤地上的路凍得結結實實,車子才能開出去。你該沒忘記:一次次的獵狩,一次次的垂釣;該沒忘記烈日下的策馬揚鞭,還有灰蒙蒙的貨車車廂。在寒意襲人的深秋,你騎著馬,默默地跟在牛群的后面,朝高坡上走去;你發覺,它們像野鹿一樣,既狂蹦亂躥,又溫順恬靜;只是當它們全被聚攏在一起,朝山下低矮的田野趕去的時候,才高聲嘶喊咆哮起來。
然后,就到了冬天。樹枝上光禿禿的。大雪漫天飛揚,你看不見路;山口濕了,結了一層冰,你照樣在雪地里踏出一條道兒,不停地挪動著雙腿,朝山下走去。你到了牧場,一邊品嘗著撩人的、熱乎乎的威士忌,一邊在旺烈的爐火旁換上干凈衣服。鄉村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