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巨頭遭遇世行封殺 印度外包業驚爆造假丑聞

以薩蒂揚公司為首的丑聞凸顯印度家族企業文化潛藏的投資風險。但讓印度政府操心的不止是軟件外包業，要挽救的更應該包括市場對于外資可能加速流出印度所喪失的信心。

印度軟件外包業遭遇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其震撼度不亞于孟買恐怖襲擊，直接拖累印度股市在1月7日暴跌逾7％。

是日，印度軟件外包業領軍企業薩蒂揚電腦服務公司(Satyam)的聯合創始人兼董事長拉馬林加·拉賈承認，他在過去幾年間操縱公司賬戶、大幅夸大公司利潤、虛報資產。隨后他宣布辭職。

薩蒂揚在印度梵文中意指“真實”，但就是這家名為真實的公司卻在過去幾年間對投資者撒了許多“謊言”。拉賈在致董事會的信件中承認，公司的銀行結余存在“虛假”資產和“不存在”的現金，虛報現金和銀行結余超過500億盧比(約合10億美元)，資金黑洞占公司賬面現金總額94％，但公司無力填補。據《華爾街日報》報道，這家印度第四大軟件服務出口商“過去數年間一直虛報盈利”。僅在去年第三季度，賬面盈利就比實際盈利高出將近11倍。

欺詐案的披露重挫印度股市，1月7日孟買證交所Sensex指數暴跌7，25％，收于9586.88點。薩蒂揚股價則高臺跳水，當天下跌78％，1月9日，薩蒂揚股價再次暴跌84％。印度警方隨即以欺詐、偽造、妨礙公信等罪名將拉賈及其兄弟、前薩蒂揚執行董事拉瑪·拉賈逮捕。

禍不單行，薩蒂揚事件尚未平息，印度第三大軟件外包巨頭威普羅(Wipro)和另一家同類企業也傳出賄賂世界銀行的丑聞，并被世界銀行列入合作伙伴“黑名單”。

西方觀察人士認為，一系列的丑聞揭露了神話中的印度軟件早已千瘡百孔，其外包業將因此遭受重創。

騎在了虎背上

現年54歲的拉賈出生于農民家庭，他與兄弟三人20年前聯手創辦薩蒂揚公司，公司1991年公開上市。公司發家之本，就是為全球范圍內的電腦公司開發解決“千年蟲”難題的軟件產品。

拉賈爭取來第一個大客戶的冒險舉動已經成為印度IT史上的傳奇。1991年，他向美國拖拉機廠商約翰迪爾表示，如果后者不滿意他們的服務，可以拒絕支付服務費用。憑借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拉賈成功說服約翰迪爾允許其程序員在后者位于美國的總部附近一個被拉賈稱為“小印度”的房子里工作。這些程序員在沒有與約翰迪爾高管接觸的情況下，通宵達旦地加班，完成了所有工作，證明了拉賈所提出的“完全可以在印度完成這些工作”的理論，印度的軟件外包行業也從此誕生。

在拉賈的領導下，薩蒂揚公司已發展成為印度銷售額位居第四的軟件外包企業，在三個國際證交所——孟買證券交易所、紐約證券交易所和泛歐證券交易所上市，目前擁有員工5.3萬人，業務遍及66個國家，《財富》500強中逾1/3是它的客戶。薩蒂揚甚至還負責一些客戶的財會業務。就在3個月前，薩蒂揚公司因“出色”的企業管理獲印度一經理人組織頒發的“金公雞獎”。

1月7日，拉賈在致董事會的4頁半信中承認截至去年9月的財報嚴重造假。其中，薩蒂揚那份顯示12億美元的賬戶中，“94％均系偽造”，實際銷售額為4.34億美元，但公司公布的數據是5.55億美元。薩蒂揚公布的利潤是1.36億美元，但實際利潤只有1250萬美元。薩蒂揚公布可用現金為11億美元，但實際只有6600萬美元。

據稱，最初公司的實際營業利潤與賬面上顯示的數據差距并不大，但隨著公司業務規模的擴大，缺口也大到失控的地步。“這就像騎在老虎背上，不知道怎么跳下來而不被吃掉。”拉賈還表示，自己并未因虛增業績而“從公司拿走一盧比或一美元”。拉賈在信中真誠地向股東和雇員道歉，并請求他們支持公司，自己將勇敢地面對法律后果。

拉賈一甩手就跳出事外，他或許并不知道公司接下來的日子會有多艱難。薩蒂揚臨時首席執行官拉姆·邁那帕表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公司的現金能否撐過這個月，他說：“我們唯一的目標是業務繼續進行，盡力將困難降低到最低程度。”

德意志銀行分析師伯薩爾說：“這么大的丑聞會讓客戶爭先恐后地逃離薩蒂揚，而公司卻沒有現金。新的管理層將遇到一個天大的麻煩。”

對薩蒂揚突然出現的業績丑聞，外界莫不感到唐突。一直以來，薩蒂揚財務的審計工作由全球著名的四大審計事務所之一的普華永道執行。難道普華永道毫無察覺?對此，普華永道回應稱，審計是按照審計標準進行的，得到了相關證據的支持。他們還表示，將配合監管機構的調查。而邁那帕則表示，公司董事會依靠普華永道做出的審計結果作出判斷，公司正在考慮是否更換審計師。

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1月8日宣布，將對該欺詐案展開調查。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CB Bhave表示：“我們需要檢查是否進行了適當的審計。”言辭的目標直指普華永道。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Gartner研究副總裁弗朗西絲·卡拉默茨指出，在印度科技巨頭如塔塔咨詢、Infosys以及威普羅(Wipro)紛紛向全球拓展業務之際，薩蒂揚的“指揮和控制”風格仍像一個家族企業，拉賈的命令被自上而下嚴格執行。

印度軟件外包巨頭在2004年至2005年經歷了痛苦的轉型期，但由于拉賈的管理風格，薩蒂揚在轉型方面停滯不前，卡拉默茨表示，“拉賈非常古板。”這導致該公司的管理“眼光短淺，沒有進行任何轉變或者嘗試任何不同的方法”。

而薩蒂揚的客戶也怨聲載道，有客戶曾在2005年向Gartner表示：“(在薩蒂揚)總是要找到最高管理人員才能解決問題，這讓我們感到厭煩。”

為了保持市場份額，薩蒂揚開始犧牲利潤率，采取低價策略展開競爭。卡拉默茨稱，如果其他外包巨頭每小時收費27美元或28美元，薩蒂揚就按照每小時21美元或22美元收費。“危機就這樣很早地埋下了伏筆”。

隨著金融危機全面爆發，薩蒂揚的不少海外客戶都遭受重創，由此也直接沖擊該公司的收入。在截至2008年3月31日的一年中，薩蒂揚所公布的21億美元銷售收入中有4億美元來自汽車企業，其中包括陷入困境的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薩蒂揚“大廈”隨著西方金融危機的到來而一夕崩潰。

除了在財報數據上造假，薩蒂揚在市場開拓中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也遭到曝光。首先對其不滿就是大名鼎鼎的世界銀行。

2008年12月25日，世界銀行突然宣布禁止薩蒂揚在8年內與其進行業務往來，這是客戶對印度大型IT外包公司所做出的最嚴厲的處罰之一。世界銀行表示，中斷原因是薩蒂揚“向該行職員提供不正當的利益”以換取合同，且其提供的發票“文件不全”。據了解，在2003年至2008年間，世界銀行向薩蒂揚支付了數億美元的軟件編寫及維護費。但直到最近，世界銀行發現了他們和薩蒂揚簽合同過程中存在的違規行為。

對于薩蒂揚而言，世界銀行的制裁可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前，薩蒂揚董事會試圖在不征求更廣泛股東批準的情況下，以16億美元收購由其董事長拉賈家族控制的一些企業。據拉賈所述，這是公司自救的最后嘗試。但此舉因不合法而立刻遭到監管部門密切監控。

接連的打擊讓薩蒂揚處于危急關頭，也讓掌門人拉賈內心最終崩潰，意識到紙再也包不住火。

余震波及整個軟件外包業

印度的信息技術包業是該國出口的主要驅動力之一。通過管理客戶的計算機系統、軟件和抵押貸款申請等業務流程，該行業每年可為印度軟件業帶來約400億美元的出口收入。

為了確保持續吸引到來自財富500強的企業客戶、政府和類似世界銀行等多邊機構的業務，IT外包業在保持高標準的公司治理和數據安全方面的聲譽至關重要。

然而，薩蒂揚欺詐丑聞的披露，立即使人們將這一事件和美國的安然事件進行對比，那些把最關鍵的數據和電腦系統交給印度外包公司的數百家財富500強企業十分震驚，并將嚴重損害印度的商業聲譽。

瑞士信貸的戰略師奈爾什·亞沙尼指出，在投資者眼中，印度公司的風險溢價將會增加。新德里Taurus資產管理公司的古普塔指出，該欺詐案對印度的整個公司管理體系提出了質疑。新加坡金英證券公司的高級副總裁吉格·沙阿認為，“事情不會止步于薩蒂揚公司。更多印度公司將接受類似審查。在印度的投資極有可能因此受到影響。”

分析人士指出，這樁印度史上最大的企業會計丑聞致使投資者重審印度企業管理和政府監管體系，該欺詐案的披露可能引發印度久負盛名的外包行業的一次大“地震”。

“余震”果然接踵而至。1月11日世界銀行再度向印度軟件外包公司發難，他們表示，除了薩蒂揚，另兩家印度IT公司也被列入了黑名單，其中包括印度第三大軟件公司威普羅以及Megasoft Consultants軟件咨詢公司。據悉，這兩家公司被禁止與世界銀行合作的年限均為4年，打入黑名單的理由也都是曾簽署了不正當的商務合同。消息一出，威普羅股價在12日大跌12％，創下股價近3個月以來的跌幅，而Megasoft股價也下滑15％。

路透社認為，以薩蒂揚公司為首的丑聞凸顯印度家族企業文化潛藏的投資風險。大約一半在孟買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印度企業為家族控股。這些家族一直在與裙帶關系、管理無序、董事會軟弱等現象作斗爭。

對于本國軟件外包行業接二連三出現的惡性事件，1月12日印度貿易部長納特表示，印度政府將竭盡所能幫助困境中的外包巨頭薩蒂揚。但目前看來，讓印政府操心的不止是薩蒂揚一家而已，要挽救的更應該包括市場對于外資可能加速流出印度所喪失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