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諒中年男人偶爾一時的春心蕩漾,當然,也請原諒中年女人時不時的危機感。
早上剛起床,柳眉的右眼就跳個不停。她找了張紙片貼到眼皮上。忙完廚事上餐桌,老公莫大勇笑:“看你那樣子,怎么不找根草棍兒插頭發上?”
柳眉放下筷子,拉長聲調回道:“莫大勇你是不是特想把我倒騰出去?”
“什么跟什么啊?”一句玩笑話招來一記重錘,莫大勇一臉不可思議,干脆悶頭喝起粥來。
柳眉狠狠咬下一口饅頭,昨晚的怨氣現在還有。
事情的起因和許小軍有關。莫大勇的這個發小,奔四的年齡了,有家有女,卻愛上一棵嫩草,昏了頭一樣休妻棄女,扔下10年的婚姻,迫不及待跳進小妖精的圍城里去。
莫大勇帶回這個消息時,柳眉怎么看怎么覺得他臉上寫著大大的“羨慕”兩個字。她陰陰地說:“孩子都多大了。還老牛啃嫩草。”
莫大勇說:“話也不能這樣說。小軍和他老婆吵了這么多年,還有什么幸福可言?能跳出來倒是件好事。”柳眉說:“是呀,好事。喜新厭舊誰不會呢?可誰家夫妻沒有馬勺碰鍋沿的時候,要都離婚,那這世道還不亂套了?”
莫大勇不和柳眉爭執,忙著找工資卡,許小軍是他的鐵哥們,人家結婚請客,禮錢可不能少。
柳眉冷冷地把工資卡拿到莫大勇面前,嘴里還在不依不饒:“什么世道這是,偷人的竟然囂張到明目張膽地曬幸福了,曬就曬吧,還要到朋友的錢包里來打劫。”
帶著這樣的怨氣參加婚宴,柳眉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相熟的男人們都湊一桌去了,喊著今天無論如何要狠狠鬧騰一回,活像結婚的是他們不是許小軍。柳眉坐的這桌,都是那幫興高采烈的男人們的女人。相較之下,這邊冷清了許多,少有人發言,甚至菜都少有人夾。柳眉橫著眼睛瞅那對宛若叔叔和侄女的新人,終于忍不住對旁邊的女人說:“我怎么看怎么覺得不靠譜,能長久嗎?”
女人冷笑:“男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主兒,你以為他們還真在乎天長地久?”
這時男人們的酒桌上忽然嘩然一片,柳眉回頭看,只見莫大勇正高高地站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地提著一只用線吊著的蘋果,而許小軍和他的嫩草就仰著頭啃,那樣子也真夠滑稽的。不,是真夠難看的。
酒宴散了,莫大勇跟一幫男人流連在許小軍的新房里不肯回家。柳眉跟剛認識的某女眷一道打車離開。路上蔫頭耷腦半晌,又忍不住問:“你說男人們是不是都特想二婚呢?”女人說:“還用問呀?你看,人家二婚,他們那高興勁兒。”
柳眉心里升起一種說不出的凄惶與無助。許小軍的新婚仿佛讓老婆們突然看清身邊這些中年男人的真實嘴臉。原本踏實從容、死心塌地的幸福,突然就岌岌可危起來。一個小妖精能讓許小軍10年的婚姻落花流水,如果自己的男人也碰到這么一個,那下一個躲在角落里哭泣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那天晚上,柳眉只吃了一小碗面。她把浴缸放滿水,脫下衣服就一骨碌鉆進去。她怕看到鏡子里自己的身體。這身體早已不好看了:皮膚有點松弛了,體態有點臃腫了,乳房也不再挺拔了。她原本沒有特別在意過那些流逝的青春,但是今天,她突然渴望自己能夠再年輕一回。
莫大勇回來時,柳眉還躺在床上憂傷著。她懶得搭理他,一個翻身背向他。莫大勇的胳膊卻迅速摟過來。柳眉冷冷推開:“受什么刺激了這是?”莫大勇嬉皮笑臉地湊上來:“都多久沒有親熱了,看,我買了什么?”莫大勇舉著一個藍色小盒子,柳眉只瞄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是夜光的呢,老婆,今晚咱好好享受一把。”說罷又咕噥著貼上來。
柳眉白天的怒氣一下涌上來:“你是不是也特想找把嫩草啃一啃?可惜我已經人老珠黃了。”莫大勇的興致一時緩不過來,他不理柳眉,只管撲過來。柳眉看著他那張情欲四溢的臉,仿佛又看到了許小軍的臉,猛一使勁,莫大勇呼啦一下就被掀下床去。柳眉沒想到自己勁兒那么大,剛想伸手拉他,莫大勇已經白了一張臉從地上爬起來。他惱怒地罵了一句臟話,怒氣沖沖抱了枕頭竄到書房里,順帶把門關得“嘭”一聲巨響。
闊大的床上,柳眉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軟在那里。另一個房間里,欲望潮水一樣從莫大勇身上漸漸退去,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他咕噥著罵幾句,不一會兒又掉進了夢鄉。夢中,柳眉突然不見了,他突然也像許小軍一樣新婚了,看看身邊站著的花朵一樣芬芳青春的女孩兒,他咧咧嘴想笑。一抬眼卻看見柳眉正冷冷地在角落里盯著自己,心里一個激靈。他跑過去想和老婆解釋,一雙腿卻怎么也邁不動。正極力掙扎著,突然耳邊一聲斷喝:“起床了,要遲到了!”
莫大勇戀戀不舍地睜開眼睛,明亮的房間里,滿是濃濃的香米粥味道。莫大勇一聞到這味,就心情大好起來。臨走湊近柳眉一臉壞笑地說,今晚一定要補課。柳眉又笑又罵:“去你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