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的童話

醉酒的大灰狼

“啪啪啪”，大門很夸張地響起來。門一開，張健兩眼發紅，一身酒氣撲進客廳，然后東倒西歪地直闖臥室。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跟著沖進臥室。

“寶貝，爸爸回來了!”豆豆嚇得從床上一下子坐起來?！皨寢專职衷趺戳?我怕!”兩歲半的女兒穿著長長的睡袍，光著腳跳下床，躲在我身后。

“沒事，爸爸跟我們演戲呢，他在演大灰狼?！蔽乙贿呑o著女兒，一邊拾起地上的拖鞋給女兒穿上。

“哦，好玩。我是小白兔，你是兔媽媽?！倍苟褂X得很有趣，藏在我身后，躲開爸爸一次又一次的猛撲?！巴郏蠡依亲プ∥伊??！迸畠捍罂奁饋恚沂箘爬_張健抓住女兒肩頭的手，牽著她跑進廚房鎖上門。張健追過來，不停地砸門：“快開門，我要跟寶貝兒玩。”

豆豆肩膀上有了紅紅的指印，可她沒在意，小臉通紅，看看我，又看看門：“兔媽媽，大灰狼會不會沖進來呀?”

“放心吧，有兔媽媽在，小白兔不會有事的。”

張健在門外借著酒勁連撞帶踢，我死死地抵住門鎖。女兒緊張地盯著廚房門，沉浸在我為她編織的童話故事里。

我的眼里有淚打著轉流下來，這樣的鬧劇通常會持續半小時。只要我能堅持半小時，豆豆就不會知道她有一個因為應酬而醉酒的爸爸。

外面沒了聲音，“咦?大灰狼走了?”我慢慢地打開門，張健已

經歪坐在廚房門口呼呼大睡了。

“寶貝，快出來吧，大灰狼睡著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和豆豆連拖帶拉終于將他安置到沙發上。

第二天早上，張健酒醒了。豆豆躲在臥室門邊，興奮地大喊：“媽媽，大灰狼醒了!”

“什么?大灰狼?”張健被憤怒沖昏了頭，當著女兒的面質問我：“你就那么恨我?竟然對女兒說我是大灰狼?”我冷冷地告訴他：這么做一是為了維護他在女兒面前的形象，為他莫名其妙的行為做合理的解釋；二是保護女兒不受傷害。

“我最喜歡的就是她，我怎么會傷害她!”張健咆哮著。

“爸爸，你看，這是昨天晚上大灰狼抓的?！倍苟箍s在我身后，怯怯地露出嬌嫩的小肩膀，上面的紅指印還沒有完全消褪?？吹竭@里，張健沒有說一句話，一把將女兒抱了過去，心疼地摟在懷里。

不是丑小鴨

半年后，張健和我辦理了離婚手續，離開居住的城市去了南方。

他走的那天，豆豆高興萬分。張健剛出家門，她馬上就跑回臥室，脫下爸爸給她買的黑白色運動套裝，光著小身子鉆進衣柜。

“豆豆，干什么呢?”

“媽媽，我不想當丑小鴨?！彼谝路牙铮舐暬卮鹞??！芭?找到了。”她翻出一件粉紅色娃娃衫，麻利地穿在身上，“爸爸不在家，我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衣服啦。” 豆豆跑到鏡子前，美滋滋地照著。

這件閑置已久的娃娃衫，曾經是我們爭吵的導火索。

豆豆兩歲時，帶她逛商店，我們一起被這件衣服吸引，買下后就直接穿著回家。

“爸爸，你看媽媽買的?！倍苟够丶业念^一件事就是跟爸爸炫耀她的新衣。

“脫下來。”豆豆被爸爸這聲意外的呵斥嚇壞了。

“為什么不能穿?你這樣嚇著孩子了。”本想護著孩子的我被張健一把推開。

“我說脫下來就脫下來?！睆埥姳婆畠簱Q上常穿的運動裝。

事后，豆豆委屈地問我：“爸爸為什么不準我穿新衣服呢?”

難道告訴豆豆，爸爸因為心情不好拿我們出氣?或者爸爸是大男子主義，什么都要順著他的喜好?

我只能跟她說：“媽媽知道你喜歡公主裙、娃娃衫，可是爸爸認為小孩應該穿運動裝，耐磨、耐臟，活動方便?！?/p>

“我不喜歡怎么辦?”豆豆撅著小嘴依然滿腹委屈。我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爸爸在家女兒就穿運動裝，他不在時就自由穿著。

“爸爸不回來就好了。我可以天天穿小公主的衣服。”豆豆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看到她穿著那件舊的“新衣服”笑靨如花。

爸爸的離開并沒有讓豆豆的笑容減少，反而因為遠離了專制和傷害，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和快樂。

悲情大英雄

豆豆5歲時，我帶她參加朋友聚會。意外的，遇見了張健幾年前的朋友。

“張總現在在哪兒呢?好幾年沒見他了。”那位朋友不停地說起和張健的往事。我一邊應付著，一邊看豆豆。她兩眼亮閃閃的，小臉上竟然有著我從未見過的神采。

等那位朋友離開后，豆豆神秘地問我：“媽媽，爸爸原來真的是總經理呀?”“是呀，不過，他的公司出了狀況，后來就不太順利了。”

“爸爸好可憐哦。”豆豆的心里泛起了無邊的同情。

“是呀，所以爸爸來看你的時候，你要好好陪他哦!”說這話時，我心里酸酸的，好像眼看著自己最摯愛的東西即將被別人搶走。

“媽媽，你給我講講爸爸當總經理的事情吧。”豆豆的不依不饒讓我更看清楚了，無論怎樣的父親，在女兒心中都是了不起的，我不能親手打碎女兒心目中父親的形象。

那天晚上，我摟著女兒躺在床上，給她講爸爸是個傳奇的悲情大英雄的故事。豆豆帶著一臉的滿足睡著了。在她的夢里，爸爸一定像個超人可以帶著她飛翔，可以帶著她打敗所有的怪獸。

春節，張健回來了，帶著女兒回老家。春節過完，我接回豆豆。短短半個月時間，她好像長大了不少。

“媽媽，爸爸又走了。為什么我覺得自己很喜歡爸爸?為什么我舍不得他走呢?”女兒的心里有著小小的分離的疼痛。

“因為她是你的爸爸，你當然會喜歡了，誰都不舍得喜歡的人走啊?！?/p>

“哦?！倍苟谷粲兴嫉攸c著頭。爸爸不僅帶給她快樂，還帶給她說不清的牽掛。

父愛無可替代

豆豆要上小學了。我將她托付給學校附近的一位老奶奶，每天下班后去接。

有段時間加班較多，我委托朋友幫忙接，可豆豆非要等到我去，也絕不在老奶奶家睡覺。等我加完班疲憊地趕到老奶奶家，她就撲上來大哭，“你說了要來接我的，你說了要來接我的。”

夜深人靜的路上，她背著書包，我背著她。我不忍心回頭看，我知道她已經帶著淚痕在我的背上睡著了。想想豆豆上小學后的表現，她對我的依賴越來越強烈，她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一年級畢業典禮時，張健出現在學校，手里拎著一只大塑料袋?？吹轿液投苟棺叱鲂ｉT，張健一把拉過豆豆，跟我攤牌：一定要女兒的撫養權。

可能父親的神情太嚇人，也可能是出手太重，豆豆的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她竟然倔強地沒有哭出聲來。無聲的淚水掉得我的心都碎了，我趕緊告訴女兒：“爸爸媽媽都愛你，所以才會爭著要你?！倍苟苟碌攸c點頭，靠在爸爸的身邊，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深深地吸口氣，讓自己盡量放松下來，“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可以把女兒放心地交給你，你就帶她走。”

看到我退了一步，張健也逐漸放松。他打開塑料袋，取出一套粉紅色小洋裝，帶蝴蝶結的翻領毛衣，粉白色格子的公主裙，里面還襯著層層的粉色薄紗。我的心里一熱，豆豆不相信似的看著爸爸，她還在懷疑這是不是爸爸帶給她的禮物。

經過深思熟慮，我準備跟豆豆好好談談跟爸爸一起生活這件事。

“媽媽，我跟著誰都一樣。我知道不管我在哪里，你永遠是我的好媽媽?！?歲的女兒說出了比成年的我們更成熟的話來。我的心里得到了一絲寬慰，常年緊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

童話故事的結尾都有一個幸福的家?，F在，豆豆的小臉常常露出歡喜和自豪，她知道：她有兩個幸福的家，一個是愛她的嚴厲的爸爸家，一個是愛她的快樂的媽媽家。